在金花的印象中，柳芸还是那个落难的千金，是那个只需要花上一些日子蹉跎便能任由她打骂的懦弱姑娘。

而此刻的柳芸是什么？她就坐在那儿，头微微仰着看着金花，脸上带着十分浓烈的冰冷，尤其是那双在之前经常被金花说是狐狸精似的眼睛。

柳芸的眸子里就好像粹进了冰渣子，金花看着先是有点怵，可她毕竟也一把年纪了，又向来是村里吵架的一把好手，所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这死丫头才半年多的时间不见就变了个人似的，看她怎么收拾她！

金花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老天爷诶，这丫头说的还是人话吗？我可是她的亲娘啊！怀胎十月居然就生出个这样的闺女，你们瞧瞧，她坐在这里吃肉吃米。我呢！？ 老太婆我一天没吃了，不过就是路过进来招呼一生，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我真是造孽哟！”

除了两个员工，国营饭店其他的客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他们先是看见这个穿的破破烂烂跟个乞丐似的老太婆，又看见她指着的那个打扮得体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心中下意识便同情起了老婆子，谴责起了姑娘。

怎么说也是亲娘，国家传统文化几千年，遵守孝道永远都是首当其冲的，是人人都要做到的。

要放在前些年抓得严的时候，若是遇上这种人那都该被抓到派出所去。

张婷女看着金花撒泼的样子又气又急，她很熟悉这样的画面，她娘之前就是这么对她的，只要她不给钱她娘就大吵大闹。

其实上次她把话说狠之后她娘家还厚着脸皮来沈家找过她几次，不过都被林彩霞给赶出去了。

也还好有了婆婆撑腰，张婷女才能躲在后面不必出，可现在林彩霞不在，张婷女觉得自己有把柳芸挡在身后的责任。

她先一步站了起来，“你的确是阿芸的亲娘，但是你只生了她没有养她，她好不容易回到了你们身边之后你们还虐待她，世上有几个当娘的当成你这样？你赶紧出去吧，这里可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

金花也是见过张婷女的，她晓得张婷女就是沈家老大的那个不下蛋的媳妇。

怎么这娘们的变化也这么大？张婷女先前去金花家里的时候都是在后面低着头的，不怎么说话。

金花旁边的刘春华自然和老姐们是一伙的，她过去拽住张婷女的手，脸上的表情十分凶狠：“你又是谁？你在这里瞎说八道什么东西？我和她们就是邻居，金婆子当初对柳芸好得很！那时候我还记得她每次都偷藏家里的鸡蛋给她刚回家的小闺女吃，为了这事儿没少挨她家老头子的揍，这是虐待？我晓得柳芸过惯了城里的好日子，回到村里就不习惯了，我看你也是乡下人吧？乡下人每天能吃鸡蛋就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

刘春华说完，金花也出来附和：“天地良心啊，我不求你养我伺候我，就是进来打句招呼都要把老太婆我赶出去，我真是不想活了哟”

金花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本来长得就瘦瘦小小一脸苦相，现在头发也散了，筐子也跌在旁边，里面掉出来的是几个冷冰冰没有卖出去的饼子。

看着十分可怜，也十分惹人同情。

有人认出柳芸来了，还好心走了过来：“姑娘，你不是刚刚那个卖炸鸡的吗？我瞧着你生意不错，也挣了不少钱吧？你娘在这里怪可怜的，你心里对她有什么不满都放一放，将心比心，她毕竟生了你，你怎么说都是欠她一条命的，对她好些吧！”

刘春华直接说：“人缺了德就会短命！丫头，你赶紧给自己积点德吧！”

李燕气不过了，一转身就骂了回去：“多管闲事会短寿，你赶紧回去给自己准备棺材去吧！”

她早就想出来说话了，她嫌大表嫂说话太温吞太有素质，又气愤柳芸迟迟不开口，还恼火一直拉着自己的马队长。

刘春华被李燕这么一骂立马就气得炸毛了，冲过来就抓了李燕的头发要打她：“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毛，平时您就这样和你娘说话的？”

李燕不让马队长插手，刘春华抓她头发的时候她大喊了一声：“看好了啊，是这个老不死先骂了我还打了我的！”

她也不还手，直接就往地上一坐，抱紧刘春华的腿哇哇大哭：“娘啊，有人欺负我，死老太婆没几根毛了就来拽我头发，好疼啊啊啊啊啊！”

刘春华拔腿拔了好几次没有拔出去，李燕这样抱着她她也没办法一起坐下来，只好站在原地捶打李燕的头和肩膀。

马队长想去帮忙，李正却把马队长给拉住了，小声在他耳边告诉他：“你放心好了，我妹不可能吃亏的。”

李正这辈子除了看见李燕在柳芸面前吃瘪过，对别人那是一点亏都不可能吃的。

可他也晓得，这种事情上面柳芸根本就不好出面，人家都说自己是亲娘了，而且一点都不讲道理，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这世道也确实奇怪，因为是亲娘，所以这老婆子就这么多人向着她。

李燕也不傻，她不在明面上打人，手却使劲掐着这老太婆的大腿根，疼的刘春华哇哇大叫：“你这死丫头居然还敢打我！哎哟我的腿啊！”

李燕又开始哭喊：“天地良心啊，我可没打人啊，真是倒霉还冤枉，好不容易出来吃顿饭还要被死老太婆又打又骂，哎哟我这日子苦得很！”

刘春华气得哇哇叫，叽里呱啦一直在骂李燕，李燕也不管别的，张开嗓子就是嚎，把刘春华的声音几乎给全部盖了过去，搞得那边还坐在地上的金花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刘春华看见金花的时候就像看见什么救命稻草似的，“金花，金花！你快过来把这死丫头给拉走，我要疼死了哎哟！”

金花正犹豫着到底是先缠着柳芸，还是起来帮自己的老姐妹，面前却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金花抬头，看见的是柳芸那张明艳冰冷的脸。

她还没有来得及效仿李燕去抱柳芸的大腿，就听见柳芸说：“马队长，你能帮我去派出所报案吗？我要实名制举报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柳斌在大河村组织聚众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