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不满,李丞相也不能说裴如衍不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晋元帝默不作声,坐在上首,扣着玉扳指,视线扫过底下一众人。
底下的臣子并不是按照官品大小站位的。
就这一刻,两个派别的人物泾渭分明,比如裴如衍和荣信侯挨得很近,但荣信侯和李丞相就隔得较远,仿佛站一起互相会嫌弃。
李丞相说不过裴如衍,当下的一瞬间,人的表情不会骗人,荣信侯、吏部尚书、镇国公甚至辅国公主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现出小幅度的嗤笑、冷笑、嘲讽。
这些臣子们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是因为从没站下皇帝的角度向下看过。
晋元帝收敛眸中深意,看向样貌气质出挑,连说话都顺心意的裴如衍,“裴爱卿觉得,扬州之难要如何解?”
裴如衍拱手,沉稳有力地回道:“以微臣之见,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筹款。”
“筹款?”晋元帝面色稍霁,因为裴如衍说到了他的心上。
裴如衍继续道:“安抚百姓、重建扬州城,所需银两不是修筑河道的三十万两所能解决的,国库空虚,唯有筹款能解燃眉之急。”
户部尚书听得皱眉,但筹款至少不是由国库出钱,因此没说话。
但紧接着,就见点着头的晋元帝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户部尚书心里紧张极了,只听晋元帝问——
“你算算,要花多少钱?”
户部尚书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是让自己去筹款,心里的小算盘拨了拨,“回陛下,扬州被淹了半座城,不算修河堤的三十万,光是建造宅屋商街,安置百姓,花销至少在一百五十万两以上,若还要完美恢复原本的经济水平,那还是不够的,至少三百万两。”
修建扬州城,要三百万两白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户部尚书还没吸气,就听晋元帝平静地问——
“哦,那你筹得到吗?”
筹得到吗?谁筹?
户部尚书一抬头,发现晋元帝看着自己,吓得差点要跪了,“陛下!微臣,微臣无能啊!微臣这张嘴,是出了名的不会说话,只懂算学的!”
晋元帝皱起眉,“你是户部尚书,此事不由你出面,由谁?”
户部尚书心里苦,病急乱投医,朝冷着脸的裴如衍望去,“裴侍郎提的筹款,当然是由裴侍郎自己出面最好了!他讲话好听,去筹款最合适了!”
裴如衍讲话好听?这种屁话都能说得出来,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李丞相苦涩地想。
晋元帝再朝裴如衍望去,“裴爱卿觉得呢?”
裴如衍再次拱手,欲作答,一旁的荣信侯偏着头挤眉弄眼,想让他拒绝。
筹款可不是个好差事啊!吃力不讨好!
还不等裴如衍开口,晋元帝就被荣信侯露了褶子的脸吸引过去——
“虞卿,是生怕朕看不着你吗?”
荣信侯立马端正,“陛下恕罪,臣眼睛痒。”
晋元帝面色愠怒,“虞卿以为今日是来看戏的吗?你掌管着京机卫,遇事理应积极,为何前阵子京城疑案还没有破?朝廷官员相继遇刺,光是听风茶馆就先后死了两人,你若破不了,这差事就交给刑部!”
“陛下恕罪,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一定查明!”荣信侯绷着脸,这下没心思管别的了。
看着荣信侯被训,谢玄低着头,憋着笑,心情都好了些。
他这唇瓣刚弯了弯,晋元帝就仿佛右脑长眼睛了一般,伸手将刚才递回来的奏折,用力扔了回去。
晋元帝是习武之人,臂力强劲,那奏折重重拍打在谢玄脸上,他吃痛闷哼一声。
当奏折落在手里,谢玄面色笑意全无,不敢说话。
“扬州今晚浮尸遍野,你身为皇子,现在还笑得出来?”
晋元帝闭了闭眼,怒火没有减少,又拿起一本奏折砸过去,“若不是怕你成事不足,朕都想让你亲眼去扬州看看,亲自去河里捞尸,瞧一瞧,何为众生!何为疾苦!”
“罢了,你虽成事不足,也不是全无优点。”
被训斥到伤心的谢玄忽然抬头,心里稍微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