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毅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赵御史进来敲敲桌案，示意他抬头。

赵振毅立马起身行礼，“父亲，您回来了。”

“嗯，来看看你想没想明白，为父为何同意你母亲的提议，给你和直郡王府的大格格牵线！”赵御史揉了揉酸乏的腰肢，累得歪在了榻上，静静等着儿子的答复。

顾忌会试，赵御史之前只浅浅和赵振毅聊了下，推说自己会安抚好温都氏，让他专心备考即可。

等赵振毅一出会试考试，赵御史就把之前赵振毅对温都氏说的那些问题，重新抛给儿子，并反问，“儿子你没有没想过，你爹我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同意你娘的提议？”

赵振毅这几日，正被自己曾说的那些话困扰不已，只能靠疯狂抄书平复心绪。

“您给我选直郡王府的大格格，不怕整个赵家都被归入直郡王名下，这不是让全家都跟着提心吊胆么？”

“额娘，儿子知道您希望儿子高娶，好进一步抬高赵家的门楣，但也不是什么人咱们赵家都攀附的起，这皇子的女儿就是皇孙女，是那么容易娶得嘛？”

“前头那么多宗室之女都抚蒙了，您和赵家有什么，就能让皇上高看？真打算让父亲去皇上面前卖脸，不怕皇上震怒父亲站队直郡王下旨呵斥？”

……

想了许多天，还是没怎么看透，只能略略说了几个想法，“朝堂上皇子争斗明显，直郡王占据优势？”

“亦或是，您看出来直郡王是可造之材，提前让咱们家攀附上去？或是皇上透了口风同意孙女留京，所以您替我搏一把？”

赵御史抹了把脸，完全没脸看小儿子，“说你眼光浅薄你不信。哼，当着你额娘的面，你说话那叫有理有据，真把话往深里想……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你阿玛我是攀龙附凤之人？至于皇上，他连亲女儿都舍得送去蒙古，会在意孙女？会试考完了，整个人都傻了！”

有这么个儿子，还不如早早打断腿呢，听听，这话是人能想出来的？！！！

一看赵御史脸上哭笑不得，赵振毅更迷糊了，试探地开口，“那、那你还答应额娘去探皇上的口风，还言辞凿凿这桩婚事可行？”

赵振毅是真迷糊了，不是你说这婚事好的嘛，我说了婚事好的几种可能，你又骂我蠢，咱俩到底谁蠢！

赵御史直接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恨恨地骂道，“我要是有个衡臣（张廷玉）那样的儿子，做梦都能笑咱家后继有人，偏偏你大哥平庸，你又是个死脑筋……诶呀，我可真是苦命啊！还以为是个可雕琢的璞玉，分明是不值钱的死石头！！！”

“父亲~”赵振毅闻言索性摆烂，直接跪在赵御史面前求教。

“谁让我就你这么个能接班的儿子呢！”赵御史叹了口气，给赵振毅一个别样的微笑：“世人看夺嫡，都是看最终赢家，可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说自己胜了？然而，身为臣子，立于朝堂旋涡之中，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这时候，咱们就得学会反向思索，不看胜，先思败！”

赵振毅越想越糊涂，不都是挣从龙之功嘛，怎么还思败呢？

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赵御史见他整个儿一蠢萌蠢萌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儿子，完全没明白君臣之道。

夺嫡那样的事儿，是臣子随随便便能掺和进去的？想挣从龙之功，前提是得有那个命！

咱家啥人家呀！就靠自己这么个御史大夫撑着，哪怕自己做到了大清第一御史的位子，那也不过是虚名。真论权势，咱家有啥？

掺和到夺嫡一事中去，分分钟成弃子！

这是个蠢货，但愿……还能补救下，能教明白点吧！

说实在的，这儿子太蠢，赵御史都不想要了，出去别说是他赵泰真的儿子，丢人啊！

奈何，想保赵家兴盛，想抬赵家门第，下一代就必须要上进，可大儿子中庸，只能让小儿子顶上。

所以，给小儿子娶个高门贵女，是必然的——有权势，就能在关键时候能借岳家、借妻子保命！

要不为啥最初，他和夫人一个劲儿地琢磨着怎么才能给小儿子娶公主呢，不就想着让儿子能有个皇帝岳父，真被夺嫡、党争波及了，看在女儿\/妹妹的份上，皇上\/新帝能抬抬手，放过嘛。

可惜啊，这届科举能人辈出，儿子乡试名次不够亮眼，错失了娶公主的资格。好在，夫人发现了直郡王府大格格这么个香馍馍，是啊，女儿娶不到，孙女总成吧！

他都乐意在皇上面前降辈了，耍耍小手段，来个欲擒故纵，勾起皇上的心思。

再借直郡王夫妻想女儿留京，静妃娘娘这两年地位稳固，找个皇上开心的时候打配合，这事儿不说九成，七成能搞定！

至于直郡王能不能上位？不重要，重要的是，借此搭上皇家的关系。

何况，还有四福晋在，不愁将来的新帝，不把小儿子当自家人！

赵御史见儿子没反应，剜了一眼，叹着气细细分析起来：“皇上身子骨硬朗着，少说十年是有的，可太子还能等十年吗？”

“做了三十年储君的太子，能甘心继续等下去？振毅啊，你读书许久，数一数，有几个太子能等得了如此之久？下场又如何！”

赵振毅低下头，迅速过了一遍历史，能与当今太子媲美的，唯有汉太子刘据、梁太子萧统、明太子朱标……下场不是早逝就是起兵失败自杀。

太子没了，长子……就有机会吗？父亲，你这话到底意欲何为？

赵御史白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冷声道：“磨刀石是用来磨刀的，一旦刀废了，磨刀石也就失去了作用，亦要与废刀陪葬！”

太子落败之日，亦是直郡王落幕之时，政治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又惨烈、直白！

有些事儿，一开始都注定了，皇上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赵振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赵御史，艰难地张开口，“那、那你还……”让我娶直郡王的大格格，这不是拉着全家陪葬吗？

赵御史又敲了他一下，继续提点，“咱们这位皇上确实有很多不足，但他不是汉武帝，更不做唐玄宗。”

“还有一点，你也要记住，皇上他再如何重权，归根到底他还是个人，是人就做不出杀子之事。

“何况，太子也好，直郡王也好，在皇上心中是不一样。说明白点，其他皇子全加一块，都不见得能比过这二人。你品，你往深处品！”

赵振毅忽的冷汗直冒，颤颤发抖，“您，您看中的是皇上的怜子之心，谋的是下一任皇帝的名声和……”怜悯以及对早早出局大哥一脉的安抚！

赵御史适时打断他，抬眸示意，“欸，这话不可说！”有些话你想明白就成，说出来干嘛，真是个蠢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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