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酸涩,仿佛那些过往的夜晚,此刻正一幕幕在心头回放。
崔缊蓉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也更加沉稳:“《女则》上说,为女子者,需温柔恭顺,宽容贤德,我们的立足之本本就比男子更为艰难。在这世道中,女子要学会更多的忍耐与牺牲。”
她心中默默想起,父亲是个例外,那是因为母亲当年的屈尊下嫁,才使得父亲立下了永不另娶的誓言。
之后的年月,家中洋溢着的是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的温馨,两个孩子在爱的包围中健康成长,似乎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不过如此。
然而,母亲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父亲还是违背了诺言,另娶他人。
“这不公平!”
谢秀珠愤慨之情溢于言表,满腔的不甘与不解。
崔缊蓉淡淡一笑,言语中透露出超乎年龄的淡然与接受,“我也时常这么问自己,为什么?但世事无常,很多事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无力对抗这世界的规则,也没有改天换日的雄心壮志,只求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
秀珠摇了摇头,一脸困惑,“我真的不懂。”
“你自然不会懂,就像我年少时,也曾幻想能有一段纯粹的爱情,与一人白首不相离。”
崔缊蓉的话语里藏着往日的温柔与哀愁,嘴角虽然挂着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生活的磨砺让她学会了太多不愿学的东西,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那些纯真无邪的念头,早就被岁月冲刷得斑驳陆离。
在这个世界,能够安身立命已实属不易,哪还敢奢求什么纯粹的情感?
“知足方能常乐,否则,幸福永远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崔缊蓉轻轻说道。
秀珠倔强地仰起头,“我才不管,我就是要嫁给那个一心一意爱我的人,他也绝不可以纳妾!”
崔缊蓉笑而不语,手轻轻抚过秀珠的脸颊,眼里满是疼惜与理解。
回到谢府,崔缊蓉亲自引领赵媛儿来到松鹤园,吩咐仆人们为她妥善安置。
翠竹初见赵媛儿,眼中满是讶异,拉着崔缊蓉的手臂,急于探问其来历。
“她是赵家的千金,赵夫人亲点的大少爷侧室人选。”
崔缊蓉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这未免太过仓促了吧?”
毕竟大少爷的新婚尚未满月,这样的安排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解释清楚。”
崔缊蓉心中已有了盘算。
随后,她换上一套得体的装束,前往清水苑向大夫人汇报宴席的筹备情况。
毕竟是第一次独立承担这样的重任,大夫人难免牵挂,特意交代她完事后务必立即回禀。
抵达清水苑,面对大夫人的审视与询问,崔缊蓉不卑不亢,坦诚告知自己的安排。
大夫人听后,神色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你居然把赵家的千金带回家了?”
“是的,赵、谢两家交往深厚,长辈的意思不可轻视。而且,大少爷目前没有妾侍,这在旁人看来确有异样。我先行接纳这位小姐,堵住外人议论的嘴巴,至于以后是否再纳妾,就由他自己决定,选一个真正心爱的人吧。”
崔缊蓉的回答滴水不漏,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成熟与周到。
大夫人望着眼前的崔缊蓉,不禁有些恍惚,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懵懂与冲动,不禁感叹这侄女的聪慧与通透远胜当年的自己。
而在松鹤园内,刚从外归来的宋衍熠,褪去了正装,换上舒适的便服,随口问道:“少夫人呢?”
一旁的侍女连忙答道:“少夫人去向大夫人回禀事情了。”
他没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步伐坚定地迈向书房。
那个曾经让他偏爱有加、水榭之中的书斋,曾是他的避世桃源,青瓦白墙,碧水环绕,静谧中带着一丝文人的傲骨。
然而,婚后的生活琐碎而温馨,那书斋的偏远便成了难以忽视的不便,他逐渐将心绪寄托于寝室边上那间小巧而雅致的小书房中,那里离生活更近,似乎也更能触碰到现实的温度。
近日,朝堂之事稍显缓和,平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寻得片刻松弛,一种久违的创作欲望在他心中悄然萌芽。
他想要挥毫泼墨,本欲绘一幅大气磅礴的山川,思绪随着想象飘渺,笔下即将勾勒出千山万水、云雾缭绕的壮丽图景。
然而,就在提笔的瞬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温馨画面——是她,在梦中呢喃时,那微微嘟起的小嘴,如同春日里最柔软的花瓣,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温柔的部分。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放弃了原本的构想,转而以更加柔和细腻的笔锋,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幅佳人伏案小憩的轮廓,那画面仿佛能溢出纸面的宁静与美好,每一笔都蕴含着他对她的深深眷恋。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书房门外传来一阵轻柔却略显急促的敲击声,随后是细碎而急切的脚步声。
他并未抬头,只以为是平日里机灵乖巧的丫鬟前来送茶,准备好了淡淡一笑,以示感谢。
“公子,茶来了。”
这一声,却是格外的娇滴滴,带有一种不同于寻常仆婢的妩媚。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松鹤园的侍女们向来举止得体,从不如此做作。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名立于门前的陌生女子,身着华服而非仆佣之装,显得格格不入。
“你是什么人?”
他的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严厉。
心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猜测这或许是母亲为他安排的什么“惊喜”,暗自决定待会儿定要向贴身侍女翠竹问个清楚。
面前的赵媛儿,原本满脸的羞涩与春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期待着阳光的照拂。
然而,感受到他瞬间变得凝重的气场,那份初见时的喜悦与憧憬似乎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心中突感紧张,言辞也从刚才的轻佻转为了拘谨。
“妾……妾身……”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