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阴沉着脸,拿起镜前的红色罐子,用力旋开,梳柄伸进去拨了少许发蜡,往头上抹去,一遍又一遍按摩着头皮,“在哪里读不是读?吃饱了撑的。”
“养不熟的白眼狼,无情无义的东西。”……
外婆在外头喋喋不休,太姥姥在屋里忙着收拾行李,斯年跟条小尾巴一样,围着太姥姥转,寸步不离。
斯年突然紧紧地抱住太姥姥,小小的脸蛋埋在太姥姥的怀里,泪水早已打湿了太姥姥的衣裳。她的小手紧紧揪住太姥姥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抓住和太姥姥在一起的最后一点时光。
太姥姥的眼眶也红红的,她轻轻地拍着斯年的后背,声音哽咽地说:“年年呀,到了姑姑家要乖乖的,要听大人的话,知道吗。”
斯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抽泣着说:“太姥姥,我舍不得您和外公。”
“年年乖,上次那个债主发狠的时候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他说外婆再不还钱,就抱着我去跳江。”
太姥姥的泪水忍不住滑落,她温柔地为斯年擦去眼泪,“年年乖,去姑姑家那里安全,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读好书。”
说罢脱掉左手袖套,翻转过来,露出内衬里缝着的一个暗袋,太姥姥把两根手指头从袋口伸进去,摸索了片刻,将够到的东西夹出来。
“拿着,这一百块钱你收好了,想买什么买什么。”
“太姥姥我用不到,您自己留着吧”
“赶紧收起来,别被你外婆发现了,听话。”
“太姥姥,我会乖,会好好读书的。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等我回来看您。”
“会的,年年最孝顺了。”说罢太姥姥将手腕上的佛珠脱下来,戴在了斯年手腕上。
“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外婆开始催促,斯年不得不一步一回头地慢慢走出屋外。她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太姥姥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眷恋、不舍和无助。
太姥姥站在原地,努力挤出笑容,向斯年挥着手,直到斯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太姥姥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泪水不停地流淌,嘴里喃喃着:“我的年年啊……”
一路上,外婆的脸色就如同密布的乌云,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这让斯年心里直发毛。
“外婆会不会使坏把妈妈的计划打乱?”
外婆时不时地就会对斯年念叨:“到了姑姑家可千万别乱说话,不然把嘴给你缝了,大人说话的时候你就老实在旁边站着,别给我插嘴。”
斯年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愈发地忐忑不安。
“死性不改,又把鬼主意打到姑姑头上了。”斯年心里嘀咕着。
车子终于抵达了姑姑家所在的临镇,姑姑家就在公交终点站附近的欣美小区,徒步大概十分钟的路程。
“叮咚,叮咚”开门的是表妹,一见到斯年,眼神中瞬间就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敌意,那眼神仿佛在说:“讨厌鬼,还真来了!”
“瑶瑶,谁呀?”门内传来询问声。
“是……”
“亲家姑,是我啊,我把斯年带过来了”外婆略过表妹,穿着鞋子径直朝屋内走出。
表妹的脸拉得老长,不时地狠狠瞪斯年一眼,嘴里还轻声嘟囔着:“哼,没素质,鞋都不脱。”
斯年被表妹这样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既委屈又不解,赶忙脱了鞋子跟了进去。
斯年不明白表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她在心里暗暗想:“我想去妈妈身边,我也不想来这里,可条件不允许啊。”
外婆这时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可怜兮兮地对姑姑说道:“哎呀,亲家姑呀,你看我这日子过得真是苦不堪言啊,斯年这孩子又调皮得很呐,我一个人拉扯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呀。”
姑姑回应道:“亲家母辛苦啦,照顾斯年这么多年。”
外婆接着说:“她太姥姥时常身体不舒服,一家老小都为她操碎了心啊。”
姑姑连忙出声安慰:“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个三灾两难,很正常的,别太担心。”
然而谁能想到,外婆话锋猛地一转:“亲家姑呀,你看能不能借我点钱呀,我最近手头实在是太紧了,你放心,等我有钱了一定马上还你。”
表妹在一旁听到这话,心里更加厌恶了,暗暗想道:“果不其然,每次来都是借钱,真烦人!”
姑姑面露难色,犹豫着:“哎呀,亲家母啊,不是我不想借,实在是我家里也没多少余钱呀。”
外婆不死心地继续纠缠:“就借一点点嘛,应应急呀。”
姑姑无奈:“我家最近刚添置了一些电器,手头真的不宽裕呀。”
外婆仍不肯罢休,追问道:“那几百块总有吧,老人家等着钱看病呢。”
表妹这时冷哼一声,说:“看吧,又是来借钱吧。”
姑姑斟酌再三,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些钱递给了外婆。
外婆一见钱,眼睛顿时亮的发光,急忙一把抓过钱,手指头沾了沾口水数了数,嘴里还嘟囔着:“借我几天应急,有钱就还你。”
表妹看在眼里,脸上写满了鄙夷。
斯年在一旁看着外婆的举动,心里又难过又气愤,顿时明白了表妹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深的敌意,她在心里无奈地叹息着。
在姑姑家待了一会儿后,外婆就迫不及待地要走,斯年冷眼地看着外婆,内心是多么希望她赶紧消失。
外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姑姑一定要好好照顾斯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斯年看着外婆离去的背影,没有丝毫的不舍,表妹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哼,木头人,哭都不会”
“哭?被鸡毛掸子打哭的次数还少吗?”斯年轻抚着手臂留下的打痕。
以后,不用呆在床底下躲避讨债人了,也不用当外婆的撒气筒,更不用忍受刺耳的流言蜚语……
“从现在开始我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