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凡，我们家的人都活不过25。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24了。

……

从小我就没有见过我父母，一直和我奶奶相依为命。

老太太年轻丧夫，中年丧子，就剩下我这一个独苗，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跟着奶奶不停搬家，都记不清转了多少次学，基本上把全国各地都走了个遍。

到20多岁的时候，老太太就开始火急火燎的催婚。

我那会儿哪管得了这些，正是国门刚刚打开十多年的时候，到处都是日新月异，来自国外的全新冲击，年轻人都想着发大财，做时代的弄潮儿，哪有功夫儿女情长？

我就偷偷给老太太留了封信，从家里溜出来。

正好有个发小叫李建国，小名叫二狗子，从子承父业的国营军工厂下岗，没着没落不知道该干啥。

当时北边的老大哥刚刚解体，正所谓一鲸落而万物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这个机会发大财。

社会上年轻人的偶像，是用500车皮罐头换4架图—154飞机赚了1亿的牟其中。

当时还有个顺口溜叫“10亿人民9亿倒，还有1亿在寻找”。

我和李建国一合计，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不能错过。

当下把身上七零八碎的钱凑了凑，在国内搞了一些衣服糖果罐头之类的小商品，办了个旅游签证，坐上去莫斯科的火车，当了一波倒爷。

那会儿去莫斯科做倒爷，主要就是用咱的轻工业产品换老毛子的照相机、望远镜，还有一些电子元器件之类的东西，这都是小倒。

还有一些大倒，也被称为国际倒爷，人家做的是军火买卖，我跟李建国没那么多钱，也没有那门路，只能和大家一样小打小闹。

好在当时国内的市场处于极度饥渴状态，俄罗斯的人民又处于极度饥渴状态，我们这一波过去着实换了不少东西，怎么着也能赚个万儿八千。

从莫斯科返程的火车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差不多要开7天7夜，车上的旅客大部分都是倒爷，真旅客反而比倒爷要少。

基本上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满脸的疲倦也难掩眼神之中的兴奋。

就这么直挺挺的坐上7天7夜，说实话实在是有些遭罪，不过当时我和李建国都年轻，想到回去就能大赚一笔，也顾不上累了。

而且这一波去俄罗斯倒腾了不少相机之类的紧俏货，我俩在路上研究了一路的相机，买的胶卷都用了好几张。

这天火车刚刚离开俄罗斯国境进入了蒙古国境内，已经到了晚上。

列车上的俄方乘警全都下车了，还没到中国地界，中方乘警也没上来，人家蒙古国也不管，这段路基本上就是个三不管的路段。

车上一些明显经验丰富的倒爷都是一脸警惕看着窗外。

我和李建国不明白里边的道道，仍然是一边摆弄着从俄罗斯换来的货一边扯闲篇。

李建国开了一桶午餐肉，用小刀把里面的肉挖出来，一边吃一边要看看我这次从莫斯科老大爷那儿换来的勋章。

我说这有啥好看的，随手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堆勋章。

这些勋章都是我们在莫斯科路边的老兵手里收来的，有光荣勋章有卫国战争勋章，全都是二战时期的苏联荣誉勋章。

当时我俩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衣衫单薄，在寒风中颤巍巍卖着几个勋章，身前还有二战老兵的证书以及残疾证书，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就拿手里的一些吃食和衣服跟着老头换了勋章。

那年月还没有那么多造假的东西，而且随着老大哥的解体，这些曾经的荣誉都变得一文不值，能换瓶伏特加就不错了。

不过对于我和李建国这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青年来说，从小就听各种二战的故事，什么斯大林格勒，什么诺门坎之类的，对那段岁月也算有些心驰神往，换这些勋章过来，也是圆了自己儿时的一个梦。

李建国一边吃午餐肉，一边唏嘘，说这些老兵实在是太惨了，这都是曾经的苏联英雄，反法西斯战争的老战士，你说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我摇摇头跟他说，世界大势，国际风云变幻，这些事咱都说不准，不过基本上也算是心里有数，都是自己作得，这些咱也管不着，只希望咱们自己的英雄们别沦落到这个田地就行，英雄都这样了，普通老百姓得啥样？你又不是没看到莫斯科大街上那些站在路边的小姑娘。

说到这里，我俩都有些情绪低落，那个年月，对于老大哥的倒掉，大家除了有一些松一口气的感觉之外，还颇有一些兔死狐悲的复杂情感。

毕竟曾经大家打的都是一面旗，唱的是一首歌，后来闹矛盾分家归分家，历史感情还是有的。

就在这时前面的一节车厢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喊声，似乎是激烈的争吵。

李建国有些好奇，伸着脖子朝那边看，嘴里说这出门在外的何必呢。

然后我俩就见前面第一排的两个壮汉突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匕首，高声大喊，带着国骂，让所有人都不许动，把值钱的都掏出来。

这节车厢的后门也被打开，另一个戴着口罩手中拿着砍刀的男子走了进来，朝这两人使了个眼色，同样大喊：

“赶紧他妈的拿钱，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听到这话，车厢里的一些女乘客发出一阵尖叫，脸都吓白了。

透过打开的车门，我们也看到在另一些车厢里，正有四五个拿刀的人在挨个让那些旅客交钱。

我和李建国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这是遇到抢劫了!

这会儿正是经济野蛮生长的时期，社会上乱得多，各种刑事案件比比皆是，拦路抢劫的同样不少。

现在正是在蒙古国境内，车上连个乘警都没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算是真正的三不管。

没想到真有人借着这个漏洞，连国际列车都敢抢。

后来又发生的中俄列车大劫案那就是后话了。

当时我俩也是气血方刚，小时候在一起就没少跟人打架摔跤，这会儿刚聊到二战英雄的事儿，瞬间觉得眼前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当下对视一眼，已经有了主意。

整个车厢里面的乘客都被吓得不轻，车厢两头被堵，遇到这些拿刀的凶徒，车上又没有乘警，乘客都是普通商人旅客，谁也不敢乱动，两个劫匪一人一个提兜，从排头挨个儿敛钱。

乘客都吓得惊慌失措，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