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其他人牵着,柳姒心中不适,用了巧劲儿从安王掌中抽出。
安王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爽朗笑道:“如今怎与阿叔生疏了?从前你都要阿叔抱着走才行,现下却连牵一下都不让了?”
他二人此时已走到檐廊下,柳姒提裙走进去,坐在桌边才道:“那是小时候不知事,如今我都成婚了,自然不同。”
说这话时她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她自幼时起就被圣人忽视,从未体会过父女亲情。后来安王时常入宫陪她玩耍,她便对这个七叔与众不同些。
安王同圣人年岁相仿,又是亲兄弟,对她来说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
那时她常常赖在他肩头说要骑大马,这么多年过去,终是不一样了。
见柳姒态度认真,安王脸上笑意微敛。
不过片刻后,他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模样,叹了口气:“是阿叔太久没见你,以为你还如幼时一般,是我思虑不周,小阿姒别生气。”
说罢他亦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后放到她身前:“这是圣人赏的雨香普洱,尝尝。”
柳姒并未管是什么茶,而是望着他心中情绪难以言喻。
“七叔……”
她张了张口,来之前准备好说出口的话,此时却如何也说不出。
“怎么了?”安王依旧是笑意满满。
柳姒注视着他。
眼前的男人已不如从前那般年轻,那般丰神俊朗,随意簪成个髻的发间夹杂着隐隐银丝,而他笑弯的眼角处亦是皱纹。
唯有注视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得温和不减当年。
什么时候,她与眼前这个血脉相连的阿叔已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了?
……
因有仙乐楼管事这一插曲,柳姒在安王府并未多待,但她亦没有回谢府,而是转道去了仙乐楼。
到时张轻羽午睡刚起,侍婢正在为她梳头,见到柳姒,她微微惊讶:“六娘,你怎么来了?”
柳姒手中提了盒梅花酪:“饶记铺子新上的,特地买来给你尝尝。”
张轻羽起身从她手中接过食盒放到桌上,将盒盖打开,一股奶香味儿散至鼻尖;食盒中的乳酪被做成一个个梅花样式,上头点缀着新鲜的梅花瓣,光看着便知好吃。
她道:“我记得饶记铺子在常乐坊,你还特地去为我买,实在用心。”
柳姒答道:“你我是朋友,自然要真心相待。”
听见“真心”两个字,张轻羽微怔。
接着柳姒又道:“这梅花酪配着清茶更好吃。”
张轻羽对侍婢吩咐:“你去沏壶茶来。”
“喏。”
侍婢退下,房中便只剩她们二人。
柳姒随意问:“你近日过得如何?”
张轻羽走到水盆前绞了帕子擦手,笑道:“还能如何,也就同从前一样。”
说罢她重新回到桌前,拈起一块梅花酪,送入口中细尝,而后称赞:“这乳酪甜而不腻,不愧是出自饶记铺子。”
听她这般说,柳姒擦手后也吃了一块:“发生了何林那件事,你们楼中生意可曾受影响?”
张轻羽略略思索一番:“这倒没有。”
毕竟仙乐楼中也不是没死过人,只是上次死的是良人罢了。
“其实我倒挺佩服你的。”柳姒突然道。
张轻羽不解:“怎么了?”
“那日公堂上,你能为屠金灯作证,让我很是意外。”
闻言,张轻羽神情有些许羞涩:“我与她同为女子,又俱都是可怜人,自然要相帮。”
接着又听柳姒无意间问:“我听说你们楼中之人出楼皆需经过管事批准,你去公堂他倒也同意?”
张轻羽表情一顿,顷刻间又恢复平常:“这种帮人的善事,管事又哪里会不批准。”
“那倒也是。”柳姒点点头,“来了这么多次,都只见过你们管事,还未曾见过东家,也不知仙乐楼东家是谁?”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张轻羽笑道:“这倒不知,毕竟我也只是楼中的小小乐娘,主人家的事,我也无从知晓。”
恰巧侍婢端了茶进来,张轻羽为柳姒倒上一杯:“六娘尝尝,这是我新得的好茶,总共也就一点。”
柳姒端起茶盏,看着盏中棕红色的清亮茶汤,放至鼻尖闻了闻,清香扑鼻。
她点点头:“确是好茶。”
但她并未喝,而是将茶盏放回桌上,起身说道:“府中还有些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不再多待一会儿吗?”张轻羽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
“不了。”柳姒淡笑着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走到门边,她又回头对张轻羽说:“下次再来,我想见一见仙乐楼的东家。”
言罢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
柳姒走后,张轻羽坐在桌前沉默良久,侍婢见状,犹疑不定地问:“娘子,怀淑公主她是不是……”
话未说完,便见张轻羽抬眸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