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行在轿子外快步跟着,见着那在人群中“康慨陈词”的方尧春,道:“东翁,是国子监前祭酒方尧春,方大人。”
沉邡冷声道:“先落轿。”
轿子随之落下。
而随着两江总督衙门的兵丁,以及打着王命旗牌的衙役,陆陆续续进入众人的视线,正在闹事的监生,纷纷投以打量目光。
“沉大人来了,让沉大人给我们做主。”士子面上见着喜色,纷纷说道。
也不是其中一个是不是沉邡的仰慕者,道:“制台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随着士子纷纷喊着,两江总督沉邡在一众幕僚和衙役的陪同下,来到众人面前,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一众士子都看向杨舟以及方尧春。
杨舟先郑重拱手一礼,旋即,朗声说道:“制台大人来的正好,我安徽省的士子,这一分出去,在整个江南省的科考之试,如之奈何?”
“是啊,沉大人,这分省百害无一利,能不能不分。”一个士子高声喊道。
刹那间,就有六七个国子监监生高声附和着。
其实,这些国子监监生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分开之后,江南分而治之为两省,不管是钱粮还是科举名额,都要有所变动,谁知这变动是好是坏?
沉邡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相比方尧春的“亲和”,周身一股封疆大吏的气度和威严无声散逸出去,道:“江南分省为国策大计,朝廷诸位公卿决定的事儿,岂可改易?”
说着,转眸看向一旁的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沉喝道:“方大人缘何在此?难道也要与这些士子裹挟一起闹事?”
方尧春:“…”
他过来是劝着士子顾全大局,怎么到了沉邡嘴里,就成了他要裹挟士子想要闹事?
这简直是污蔑!
方尧春争辩说道:“沉大人,下官…”
但不等方尧春多言,就被沉邡强硬地截断了话头,沉声道:“方大人为国子监祭酒,也是饱读圣贤之书之辈,不想着约束在场士子,却在此扇动监生的情绪,试图冲击钦差行辕所在,置朝廷体面于何地?”
几乎不用贾珩出来训斥,作为自导自演的沉邡,对半路杀出来“抢戏”的方尧春,已经狠狠训斥了起来。
“沉大人,我,我…”方尧春脸色变幻,目中见着一抹惊恐,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眼神,张嘴结舌,有些无言以对。
杨舟接过话头,拱手说道:“制台大人,且听杨某一言?”
“你又是何人?在此扇动此地士子,妄议中枢大政,冲击钦差行辕,背后是何人指使于你?”沉邡呵斥说着,对着随从说道:“左右,打下他的青衿,给我拿下此獠,押送至衙门。”
杨舟闻言,面色倏变,道:“大人,我江南士子原为一体…”
然后不由杨舟分说,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已经近前,将杨舟头上的青衿打落,反剪着胳膊。
杨舟口中怒骂不止。
而此举自然激发了轩然大波,让一些士子开始闹腾起来。
有一些士子说道:“沉大人,为何要拿下杨兄?”
而其他的士子也纷纷附和质问着。
沉邡作为两江总督,在衙门向来说一不二,冷声道:“尔等为国家,受国家禄米供养,朝政自有圣上和阁部共议,如此不识大体,妄议中枢大政,冲击钦差行辕,本官为两江总督,又为江南士人,自要为两江的士人正名,以免有人玷辱江南士人风骨!”
这番回答之语可谓义正言辞,但却无法服众,故而一众士子当中就反对之音响起,躁动之势不减反增。
这些士子有不少都是江南官场,乃至南京六部的官宦子弟,自然比寻常百姓少了几分敬畏感。
“沉大人,你要邀媚于上,不进忠谏之言也就罢了,还在此弹压我等,究竟是谁玷辱江南士子的风骨?”这时,一个青年士子义愤填膺说道。
沉邡没有控得住场,反而引起了一众国子监监生的激烈反弹。
而另外一个士子却讥笑道:“沉大人先前因江南大营水师大败,为朝廷革职留用,此刻胆战心惊,早已一心侍上,不敢直言犯谏。”
此言一出,在场监生脸色就古怪了起来,虽然大多数人不敢附和此言,但这么多人群总有一两个胆大的,发出几声窃笑。
而这笑声却是如此的刺耳。
沉邡一张儒雅面容几是青红交错,显然一下子被戳中了痛脚,勃然大怒道:“混账,放肆!”
纵然是宫里的至尊,在大汉这么多官吏当中,士林当中都不乏阴阳人说怪话,何况是两江总督?
要不说城里面反贼多?
其实这就是威信受损之后,一些怪音自然就会出现。
白思行脸色也不好看,目光如鹰隼,寻找着人群中究竟是何人刚刚在说话,但急切之间哪里寻得到?
好在沉邡养气功夫不错,并未气的发疯,当场下令拿人。
但心头对这些士子,心头暗暗打定主意,回头定要严厉处置几个,除去功名,以儆效尤!
而就在气氛不尴不尬的对峙之时,远处的青石板路之上传来急促而细碎的马蹄声,大队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缇骑如潮水一般簇拥着黑红行蟒蟒服的少年武勋,不疾不徐地快马而来。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就连沉邡也转眸看向那一身玄色披风,腰按天子剑,马鞍端坐的少年武侯。
永宁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