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闻听贾珩所言,目中一惊,沉声道:“拆分江南省?化为安徽和江苏两省?”
贾珩道:“微臣以为,江南省地域辽阔,事务繁多,南京除设户部之外,又分江左、江南两布政司,多有叠床架屋之弊,不如就此拆分两省,另选任巡抚牧守地方,而南京户部诸权尽交于巡抚。”
这种分地方之权的策略,就没有什么忌讳。
如今,南京户部和江南、江左布政司几乎渐成铁板一块儿,而这下子剥离出去安徽,再削南京户部权柄,原本错综复杂的江南官场就被砍去了一角。
崇平帝闻言,开始思索着此事的可行性,仅仅稍稍思量,就觉妙不可言。
安徽之地由北人为巡抚,而江苏则用南人,二分其力,这就是他抛给韩癀接任首辅的条件。
其实,这就是平行时空康熙使出的权谋之策,也是安徽建省的由来,从此以后,江苏可还视安徽为一体?
而最后的十三太保更是分化的最高境界。
崇平帝颔首道:“此法不错,可收事务两便之权效,而南京户部原为中枢官员荣养之所,也不应揽责过重,有失朝廷矜恤老臣之意。”
贾珩说完,也不再多言,任由崇平帝感慨,这时候就不好再显着他了。
崇平帝思量完毕,沉凝目光投向那少年,道:“子玉,其实湖广两省也可就此划分南北两省。”
湖广布政使司其实还有两个布政使,而且湖广疆域广袤,并未设有总督、巡抚,以往中枢理政地方多有不便。
贾珩默然片刻,道:“微臣以为可以试行,但仍需徐徐图之。”
湖广改为南北两省,的确是后世清代的区域划分,有着一定的科学性。
崇平帝点了点头,转而不再说着此事儿,而是问道:“子玉,你先前说年后去大同、太原一趟?”
贾珩道:“年后领京营之兵前往大同整饬边军,在此之前,臣打算月中去江南一趟,督察江南大营兵备、防务,督察水师,还请圣上允准。“
他这么一个军机大臣,一等武侯,想要南下不是偷偷摸摸的,必须要给天子报备,否则天子哪天传召于他,结果人不在京城?
所以,磨盘和晋阳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说道:“子玉如是去江南,可奉旨将江南划疆分省一事厘定清楚,顺便代朕考察安徽巡抚人选,如有合适吏员,一并上疏举荐过来。”
贾珩:“…”
心头转念之间,就明白这是天子想要以他进一步与浙党制衡,甚至为了达成目的,将头任安徽巡抚的人选举荐权给了他。
虽然他一直也在谋划此事,但天子的“正中下怀”之举,却让他心底反而有些不安。
贾珩道:“圣上,臣为武勋,于疆 臣人事不敢妄议。”
崇平帝道:“但子玉也是军机大臣,江北之地先前也屡遭寇侵,子玉荐举能臣,再是合适不过。对了,朕依稀记得当年在大明宫内书房,子玉曾与朕提及变法之事?”
身为帝婿,总是想躲在后面怎么能行,先前与齐党不和,现在与浙党也没有必要一团和气。
而且划疆分省一事就是子玉提出来的,由其主导此事最好不过。
贾珩闻言,面色默然,揣摩着崇平帝的用意,说道:“圣上,变法革新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初臣提及需挟大胜之威,革除立国以来之百年积弊,而今与虏战事还未取得那般大胜。”
这是天子的帝王权术,打算扶持他作为一派力量制衡浙党,而他却没有选择。
那么李守中或者其他的人,就可以举荐为安徽巡抚,只是却让他不喜反忧。
因为崇平帝心机深沉,已露出一些黑龙唯我独尊的峥嵘。
不过不得不说,天子这招的确是最优解。
朝堂上,有他作为一把刀与浙党厮杀,压制日益膨胀的江南士人,而在军中还有南安郡王以及其他勋贵制衡于他。
至于他的安危,自也落在天子掌控,一旦有着异心或者开始骄横,天子就会以文官钳制于他。
而现在他需要给浙党,乃至江南士人争锋,天子才能继续毫无保留地用他。
这一切都没有明说,而是对他的某种暗示。
“收复辽东只是第一步,朕还要开万世之太平,将来变法革新一事也离不得子玉。”崇平帝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宫墙,低声道。
子玉这般年纪,就有如此能为,可以说诸子之中能够驾驭的一个都没有,他也需要为将来做一些布局。
变法革新,毁谤加身,那时顺势贬斥而下,才可为后嗣之君所用。
本来也是保全长久之道。
贾珩面色微顿,拱手说道:“微臣蒙圣上栽培,从一布衣而至武侯,势必肝脑涂地以报圣上,纵斧钺加身,也助陛下完成中兴大业,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天子这番话在此情此景,自然有着几许抚慰之意,只是配合天子的手段,多少显得冷酷。
崇平帝目光温和几分,看向那面容真挚,冷眸中隐隐闪着泪光的少年,温声道:“不必如此,朕不是宋神宗,这几天在京营忙着,咸宁一直念叨着,去见见咸宁。”
他把女儿都嫁给子玉了,还搭上一个侄女,用用他怎么了?以后只要谦虚谨慎不改,自会给他善终,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贾珩道:“那臣告退。”
说着,拱手一礼,向着坤宁宫而去。
此刻,咸宁公主已与清河郡主出得坤宁宫的宝殿,迎面一眼瞧见那黑红蟒服,内着白衬的少年,近前拉过贾珩的手,明眸盈盈如水,问道:“先生见过父皇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少女,笑了笑道:“见过了,正准备出宫呢。”
咸宁公主贝齿咬着樱唇,清眸似吮着一丝妩媚,柔声道:“先生,去我寝宫吧。”
贾珩低声道:“这不太方便,去长公主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