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韩珲目光深凝,霍然明白过来眼前少年的意思。
原来是为着贾政调任通政司右通政而奔走。
通政司右通政,这的确是好位置,正四品,而且相比于六部衙门,不起眼,这一下子就升了三级。
因为在京京官,一旦升入五品郎中,就已到了底,不是在寺监转任,就是外放或为知府,或为藩司参议、参政,后者较为常见,也算是正常迁转。
事实上,据后世统计,有明一代,郎中转为布政司参议(383例),按察副使(309例),布政司参政(304例),按察佥事(158例),知府(147例),六部侍郎(53例),布政使(37例),太常少卿(52例),通政司通政(24例),其他不再列举。
这些既有升一级,又有升两级,还有升三级的。
如秦业这样在工部一司郎中任上扎根十几年,动弹不得,反而是不正常现象。
而贾政员外郎的迁转,则多是外任按察佥事(310例),布政司参议(129例),郎中(47例),按察副使(34例),布政司参政(30例),光禄少卿(5例),其他官(69例)。
这里面同样有的升一级,也有升三级,三级,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以员外郎升通政司通政,似有一定程度的超擢之嫌,不过鉴于工部如今被一扫而空的特殊情况,以及贾政在工部十几年的“钉子户”精神,秩满几任都不得迁转的官吏,升三级为通政司右通政,虽是超擢,但也在情理之中。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走正常迁转程序,贾珩也没有必要寻韩癀活动,承其人情。
韩珲点了点头,道:“此事,子钰放心,我会和父亲叙说。”
贾珩郑重道:“那就有劳子升兄了。”
贾政的升官儿还好,有韩癀这样一位吏部天官极力举荐,再加上贾政先前在工部的清廉作风,调至右通政也算水到渠成。
而后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韩珲也不多作盘桓,向贾珩出言告辞,去禀告其父韩癀去了。
说来,这还是贾珩第一次向韩癀打招呼。
韩宅,书房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道道金色余晖,透过雕花轩窗落在书房之中,将布置的精致、典雅的书房映照的明亮通透。
韩癀与颜宏隔着一方漆木茶几相对而坐,其上放着棋坪,二人分明在手谈,同时也是在等候其子韩珲从宁国府返回。
贾珩所下拜帖,其上措辞虽然隐晦,但韩癀这等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瞬间就明了其意。
如今,工部吏员缺额,荣国府贾政以及贾珩岳丈秦业皆在工部任职,这下子就要迁转调用,武将不好插手文官之事,只能寻文官从中运作。
“兄长,这贾子钰莫非也盯着两位部堂的缺儿?”颜宏捏着一颗白色棋子,放在棋坪上,眉头紧皱,问道。
由不得颜宏不泛嘀咕,现在正值工部出缺儿,大家都在活动。
“难说。”韩癀一身士子长袍,面容儒雅,颌下蓄着短须,端起一旁小几上的盖碗茶盅,低头抿了口,徐徐道:“其岳丈秦业以及荣国府的贾存周,皆在工部任事,又是这次恭陵贪腐案中独善其身,先前更受潘、卢二人打压,都察院还为此派人核实,如今冤枉人的考语还在考功司放着,贾存周经此事,升任一司郎中倒是水到渠成,至于秦业,原为郎中,也不无机会。”
“那秦业不是科甲出身,年老也是确有其事,如何谋得部堂重臣?”颜宏放下棋子,皱眉说道。
韩癀道:“今上用人,不拘一格,如今工部四司郎中,仅秦业清廉自许,也该擢升三级,迁为外省参政或者布政使,以示选人用人公允,只是秦业毕竟年岁稍大,未必成行,转为本部侍郎,顶个三五年致仕,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汉会典载,官员年七十应当致仕。
秦业五旬往上得了秦钟,此刻秦钟十一,秦业也不过六十四五岁左右。
颜宏沉吟了下,说道:“那这般一来,这贾子钰其意就昭然若揭了,如是让兄长帮着廷推其岳丈为工部堂官,兄长当如何处之?难道还应允他不成?”
浙党也有自己的人要举荐。
韩癀面色凝重,道:“此事,我也在思量,如今推我们的人上去,会不会有些私心过重了?”
颜宏面色微变,道:“兄长为何会这般想?工部为潘卢二人搞的乌烟瘴气,如是我们的人执掌工部,岂会有此乱局?”
说着,忽而心头一惊,问道:“兄长不会要举荐秦业吧?这人情卖给贾子钰,也太大了一些?”
如是浙党党魁,吏部天官举荐,两位侍郎必定拿其一。
韩癀却没有回答,而是沉吟片刻,问道:“你说圣上留下赵云崧在工部做什么?”
颜宏思量了下,道:“如贾子钰所言,赵翼并未涉案,况且恭陵一案,大狱再起,腥风血雨,人心惶惶,圣上此举许是安抚朝中官员。”
“安抚人心,此其一也。”韩癀卧蚕眉下,目中湛光流转,似有睿智之芒迭烁,道:“只怕圣上也在平衡朝局,不想使两党再起纷争,耽误大政。”
如是赵翼一去,工部没了两位堂官,就不能再学礼部空置,那时候两党争夺一位尚书,势必会掀起更大的政潮。
颜宏压下心头的惊异,目光灼灼,问道:“兄长的意思是?”
“这次廷推,我在想,要不要不参与?”韩癀摇了摇头,目光幽幽道。
颜宏闻言,手中棋子倏然落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引得韩癀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