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日正是贾府往王子腾府上的吊唁之期,设祭棚路祭,以示缅怀意。
如宝玉、贾环皆已在梦坡斋贾政处等候,同时东路院中的贾赦、贾琏俱在,这些是荣府的亲卷。
贾母嘱托道:“大丫头,你等会儿随着你姨妈一同过去,看顾好你妹妹。”
因为元春是王子腾的外甥女,虽很早就送进了宫,与舅妈赵氏没有多少感情,但按着礼数也当去往吊祭。
倒是王夫人,昨日因惊吓,做了一夜噩梦,今日身子反而有些不大爽利,今日倒不再去。
至于湘云、迎春、黛玉、探春因年岁太小,贾母担心再受了惊吓,就不让往王子腾府上去了。
元春点了点螓首,脸蛋儿温柔静默,道:“老祖宗放心,我会看顾好妹妹的。”
王夫人脸色见着几分苍白,道:“大丫头,你照看着宝玉,别往西院去了。”
元春郑重说道:“娘,我记下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唉,实在太惨烈了一些,我昨晚都做了一夜噩梦。”
凤姐说道:“太太不是着人在城外寺庙中寻了一个尼姑,听说十分灵验。”
王夫人轻声道:“那牟尼院的主持上个月圆寂了,留下一徒,名唤妙玉,正在手抄贝叶经悼念亡师,也不知有其师几分本事,打发了人去请,现已应允了,这两天就过府帮着超度。”
凤姐点了点头,遂不再问。
众人正说话间,忽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轻声说道:“老太太,太太,有喜事儿。”
王夫人:“???”
凤姐柳梢眉倒竖,丹凤眼厉芒闪烁,骂道:“你个不长眼的老东西,胡吣什么?”
这一屋人正说着舅老爷家的丧事,这老虔婆偏偏又说什么喜事?
那婆子“啪”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东府里来了宫里的公公,刚刚传了圣旨,封了珩大奶奶诰命夫人。”
王夫人面色倏变,只觉心口发闷,一口气没上来,身子竟晃了晃,好在靠在椅背上,倒不显分毫。
王夫人目光阴沉,心头涌起一股愤满。
诰命夫人?珩哥儿媳妇?
这…如果没有猜错,应是宫里平乱酬功的恩典殊荣了。
昨天她往自家兄长府上,就听着王义外甥说的一番话,颇有道理。
王家落得如今这田地,有一多半都怨那位珩大爷。
其人管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一众兵丁,却没有看护好王家宅邸,拦住那些乱兵,致使被乱兵冲上家宅,而后这贾珩,又往京营抢走了自家兄长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才得以露了大脸。
否则,王家又怎么会阖家殉难,而她兄长还被免去了京营节度使之职?
贾母这边儿浑然不知王夫人心头的嫉恨,面带喜色,问着那婆子道:“有没有说几品诰命?”
这昨晚只说封赏珩哥儿,却没有听到此信。
“说是二品诰命。”那婆子说道。
众人闻言,面色微震。
凤姐檀口微张,喃喃道,二品诰命?这…除老太太以外,东西两府论起地位尊崇,就数着她了吧?
凤眸中波光闪闪,心头涌起一股嫉妒与酸涩交织的情绪。
作为因性情投契而和秦可卿相交的“闺蜜”,自然对秦可卿被封为诰命夫人、荣耀加身感到欣喜,但心头的酸涩以及嫉妒,也免不了。
后世尚有,希望朋友过的好,但不希望朋友过得比自己好。
这就是人性。
元春面带恬然笑意,柔声道:“珩弟原为二品武官,如封妻诰命,自也是二品诰命夫人的。”
探春、黛玉二人脸上带着一丝澹澹喜色,算是为着自家嫂子由衷欣然。
薛姨妈、宝钗,脸上则见着异色,宝钗杏眸闪烁,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二品诰命夫人,可以说是多少女子一辈子都求不来的风光,花钱都买不来。
如薛姨妈,嗯,敕命孺人都不是。
而李纨目光失神,思绪翻飞,这位寡居在家的妇人,着兰色襦裙,不施粉黛,气质澹雅,耳垂上的耳饰也不见艳光丽色。
诰命夫人,她拉扯着兰儿长大,希望兰儿科举入仕,出人头地,除了让儿子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外,可不就是为着一个诰命夫人?
自己梦寐以求,然而…别人唾手可得。
想那珩哥儿媳妇,才多大?
饶是李纨枯木藁灰,不理外物,心头竟也涌起一股酸涩。
贾母敛去脸上的喜色,看着心思各异的几人,凝眸看向凤姐,道:“等会儿你们去那边儿看看,别耽误了往宝玉舅舅家吊唁。”
这会儿贾母还是顾及着王子腾家中的祸事,没有大声谈笑,这是出于基本的礼节。
待这股欣喜、艳羡、嫉妒的氛围稍稍散去,凤姐轻声道:“那老祖宗,我们先往舅老爷家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去罢。”
王夫人则以身子不爽利,领着金钏、玉钏、彩霞、彩云,返回自家院落…怄气去了。
等人走得差不离儿,过了一会儿,贾母又道:“鸳鸯,领着林丫头,云丫头,探丫头往东府,随着老身去见见珩哥儿媳妇儿。”
因为册封诰命以后,逢年过节要进宫向宫里的皇太后、皇后请安,诸般礼仪都需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