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 在陈潇的鼓动下,而后的几天,京中果然出现了“卫王姓苏,实非贾氏之子!”的言论,并且迅速发酵,舆论可谓沸沸扬扬。
科道士林的读书人开始对贾珩的身世给予诸般猜测。
有的说,此乃大汉的苏氏孤儿,苦心经营多年,终于把持朝政,大权独揽。
有的说,这似乎应着天命。
贾珩也并不解释这一切,只是派出锦衣府卫做出搜查流言源头的架势,一时间,神京城中锦衣府卫的身影频频出没,人心惶惶。
神京城,燕王府——
这是一座大汉标准规制的亲王宅邸,五重进宅院,雕梁画栋,飞檐钩角,正值三月时节,桃红柳绿,鸟语花香。
八皇子陈泽在大婚之后,大汉朝廷还是封了爵位,授以燕王之爵,俸禄和规制仪仗,一应皆按亲王之制。
此刻,燕王陈泽坐在后院的一座朱红梁柱,翼然如飞的阁楼之上,下方柳树茂密葱郁,翠如华盖,烟盖丽画。
其人一袭素白鹅黄广袖的蟒服衣袍,头戴王者金冠,面容俊朗、白皙,眉宇之间满是英武之气弥漫。
而身穿一袭蓝色绸缎布衫的中年文士,道:“王爷,齐阁老那边儿说,如今京中的风向看起来有些不对。”
其人乃是燕王府长史——庄怀德,其人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与下首的燕王府主簿赵仪,算是陈泽的左膀右臂。
而两人皆是陈泽的老丈人引荐而来。
陈泽两道浓眉之下,目光阴鸷几许,说道:“朝廷上下密布的文武重臣,皆是卫王党羽,如今经过收复藏地之后,声势更为壮大几分。”
庄怀德这边厢,似是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京中已有传闻,卫王原是隆治朝太子府的武官,因为当年东宫一案,这才受得不少牵累。”
陈泽心头大惊,面色恍若阴云翻涌,问道:“怎么说?”
庄怀德道:“王爷,这卫王原是罪臣之后,与世宗宪皇帝有着杀父之仇。”
燕王陈泽斜飞如鬓的剑眉之下,眸光深深,语气中带着几许坚决之意,道:“所以,卫王今日所做之一切,都是为报父仇?”
庄怀德附和说道:“殿下,不无可能啊。”
燕王陈泽点了点头,似是恍然几许,说道:“怪不得。”
一旁的燕王府主簿赵仪眉头紧皱,忽而说道:“殿下,如果卫王复归本姓,他是否对世宗宪皇帝还有怀恨之心?乃是为父报仇,更为得乎人心。”
这世上终究会有聪明人,赵仪已经接触到了真相。
燕王陈泽默然片刻,道:“世宗皇帝对贾子钰有简拔大恩,贾子钰如果背信弃义,天下之人将会如何看待贾子钰?贾子钰难道不察?”
此刻的燕王陈泽还看不出,贾珩身世曝光背后隐藏的用意。
主簿赵仪朗声说道:“殿下,京营将校方面有一些年轻将校同情殿下遭遇,但近来京营当中正在成立士官学校,通过大比武等手段,要从士卒选拔低阶将校,况且,卫王在军中耕耘多年,颇得兵将之心,王爷想要得京营军将拥护,实为不易。”
陈泽想了想,说道:“不如先行联络着,如今的大汉,当真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庄怀德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说的是,大汉之治乱,根由在于贾子钰把持朝政,太阿倒持。”
陈泽两道黛青浓眉之下,目中可见凶芒一闪而逝,白净、刚毅的面容之上就有戾气涌动不停。
庄怀德容色微变,压低了声音,温声说道:“王爷是想效仿专诸刺王僚之事?”
陈泽伸出一手止住庄怀德接下来的话,提醒道:“庄先生,小心隔墙有耳。”
庄怀德容色微变,浓眉之下,目中若有所思。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大义名分压制卫王。”陈泽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这段时间,先让人留意着京中的风向,就派人传扬说,世宗宪皇帝对贾子钰简拔于微末,更以女妻之,恩同再造,贾子钰纵有父仇,也不应恨到先帝头上。”
庄怀德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陈泽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如今贾贼把持朝政,祸乱朝纲,你我当多多相忍为国,不可多加造次。”
庄怀德与一旁的赵仪对视一眼。
陈泽又问道:“今科士子呢?可有愿意至杨柳诗社研读诗词的?”
燕王前不久成立了杨柳诗社,因为燕王对外以喜爱诗词歌赋为著称。
其实这就是结社,这一切在锦衣府的监视之下,因为碍于咸宁公主和宋皇后、端容贵妃的面子,并没有取缔。
事实上,燕王的身份不尴不尬,家事国事天下事纠葛在一起,贾珩也不可能不顾亲情,对燕王无罪而诛。
庄怀德眉头紧皱,眸光咄咄而视,问道:“殿下自研新学之后,朝中一些士子对殿下颇有微词,殿下为何要淌这一趟浑水?反而损及了贤王之名?”
新旧之学的争执,自乾德元年的凤鸣三问之后,就断断续续,虽然新学打着“格物致知”的旗号,但仍被一些老学究诟病、攻讦。
说来说去,学派争执只是表象,政治利益之争才是本质。
陈泽英武、刚毅的面容上似是现出默然之色,道:“新学虽是贾贼倡导,但的确是于国社大有裨益的先进之学。”
哪怕是他将来当国秉政,也要倡导新学。
赵仪道:“但不利殿下笼络人心。”
陈泽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能够积极投身于新学当中,借卫王手下之人为我所用,何同时对旧学之人给予怀柔手段,未尝不能成就大事。”
庄怀德道:“殿下所言在理,卫王性情果毅,但手段向来酷烈,一旦犯了众怒,那时候就是殿下收拾人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