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闷油瓶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们回到卧室,闷油瓶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旧纸,钉在墙上,然后引我去看——这是张家的家族族谱,是当时我们搬来福建后,我和张海客一起按照所有张家人的记忆排列出来的。后来张海客做成了电子版,闷油瓶保存在手机上,平日里时常会对着族谱发呆。
我一直以为他是对张家放心不下,但现在看来,这中间恐怕大有文章。
“这张族谱是错误的。”他对我说道:“这里面消失了整整一代人。”
闷油瓶的记忆里只有零碎的片段,他通过拼凑这些记忆,还原出了那一代人的某些印象。但眼前这张族谱里,的确没有他们的存在。
曾经的张家人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把爷爷一辈变成了父亲一辈,孙子变成了儿子,藏起了中间整整一代人。
关于这一代人的记忆,只有闷油瓶脑海中残留着些许。其余之外所有张家人,都没有任何印象。
这是一场人为设计的阴谋——
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以一种浪漫的讴歌方式将历史保存下来,但当你斩断了与世间所有人的连接,历史就会以一种可笑的方式断代。
这时我想到了三叔曾对我说的一句话:当你越接近真相,就离真相越远。
闷油瓶早早就切断了他与世间的一切联系,也许曾经很多个瞬间,他已经无比靠近那个真相,但都被某种我们无法得知的力量干扰,回到最初的起点。
这个力量也许是人为,也许不是。
我不得而知,但唯一清楚的是,闷油瓶知道的内容并不比我多。接下来的内容,是我自己的猜测——
如果泗州古城是古徐国的遗迹,也就是说,在很多年前,张家人已经知晓了徐偃王的秘密,而消失的那一代人,很可能也与这件事有关——在闷油瓶小时候放野时,张家人在泗州古城发生内斗,那一代的族长惨死于古城底下,而族长的信物六角铃铛却被闷油瓶拿到。
这一切是偶然,还是被人设计好的呢?
我开始在脑海中将一切倒推,很快,就发现了时间线上的逻辑问题。
如果这次的一切起源于徐偃王发现的那个秘密,那他是如何确定要伪装成百越王,利用百越后裔为他的计划做嫁衣呢?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秘密本身就属于百越人。
百越人,吴越之争,徐偃王和周穆王的交锋。
百乐京,泗州古城下那面泥浆喷涌的墙,爷爷笔记中记载的广西地下河塌陷的位置。
古潼京里无法成像的那个地方,龙母墓里天顶之后的那片区域。
这一切冥冥之中,难道早就有了联系么?
我觉得有必要查一下百越人的起源和徐偃王的故事。就打开电脑,给当年关系好的几位还在学校留任的教授发了邮件,希望能帮我查一下这部分的史料,越详细越好。
关上电脑,我揉了揉脖子,对闷油瓶说道:“盲塚也许是最靠近答案的一次。”
闷油瓶轻轻点头,开始收拾刘丧送来的那个箱子。
我松了口气,也关上了脑子。
一个人在这里空想没有意义,但至少,我想到了让黎簇出现在这里的方法。
闷油瓶一脸淡然的表情把刘丧送来的东西一一摆在床上,我走过去制止了他动作,“这些用不到,还是扔了吧,不对,烧了。”
他看了我一眼,瞬间我压低声音,脸红道:“真用不到,反正我不可能——”
话音没落,他忽然拿起其中一件,朝我身上比划了一下。
我咽了下口水,开始往后退,“打死我我也绝对不可能穿!”
说完我看着他的表情,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倒是点头同意了我的看法,把箱子踢到了角落,对我道:“烧了。”
我松了口气,就说刘丧送的东西不可能符合闷油瓶的审美,这都是些什么档次的垃圾。
他抱起箱子走了出去,显然是打算现在就处理这堆垃圾。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心跳才缓缓平复,但依然感觉热得不行,起身到院子里乘凉。
今晚张家人居然都没在这里打地铺。
抬头一看,就看到刘丧躺在房顶上,满眼幽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