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什么?”萧焕眼下的表情很让人难以捉摸,不似往日高傲嘲讽,给人一种莫名严肃认真的观感。
她抿唇道:“谢你在背后为我筹谋,还有崔氏夫妇的事。”
“这倒是很不用。”
萧焕垂下眼看她,像是生气了,“你谢希暮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步调,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只能一步步去猜,倒是佩服你敢拿自己的名声来做赌注。”
谢家的事情才一日,便已经满城风雨,谢希暮的名声是臭得不行了。
萧焕先前便隐隐猜到她要做什么大事,却没猜到她要这样毁掉自己的名声。
这对闺中女子来说,无疑是在自尽。
她默然了片刻,男子继续面无表情反问:“可谢希暮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场赌局你输了,那你就什么都不剩了,萧家再厉害,也挽回不了如今的局面,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萧焕说的这些,谢希暮早在设局时就想得很透彻了,旁的女子不会有她这样的决心,就算有,也很难有她身上这股子魄力。
“多谢哥哥关心我。”
谢希暮是明白萧焕的意思的,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担心她,“我自己心里有数的,也不会再麻烦萧家。”
“不必谢我,关心你的人在里头。”萧焕听到这话心里更堵,没好气扫了眼主屋,随即大步离去。
谢希暮闻之微微一愣,这才走上台阶入屋。
主屋内阒然一片,谢希暮凭借预感看向左侧屏风后的座椅上,果然人影重重。
无需绕过屏风,她朝人影福身道:“舅父。”
对方很久没有应声,可若隐若现的视线,却稳稳落在她身上。
“你当真是长大了。”
谢希暮闻言,对着屏风处直挺挺跪了下去,看得萧国舅心头一阵酸涩。
“舅父,我错了。”
萧国舅至今想起那些中伤人心的流言蜚语,都忍不住心痛。
这些年来,他是将谢希暮当成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的。
可看她这样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他当真是又气又愧疚。
或许当年他早该将谢希暮接到身边照顾教养,如今才不会酿成大错。
谢希暮垂着眼,只瞧阴影朝自己挪动过来,紧接着一双手稳稳将她扶了起来。
“你又何必跪我。”
萧国舅复杂地看着她,“先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何执意要留在谢家,我猜,或许你心里对谢家还是有感情的,却没想到,你心里有感情的另有他人。”
谢希暮睫翼颤动了两下,再抬起脸,却是乖顺的笑容,略显勉强,“是希儿不懂事,让舅父失望了。”
萧国舅目光深深,“我失望又有何妨?若是你母亲在世,你知道她会有多伤心吗?”
谢希暮听到母亲两个字时,总觉得格外遥远,远得不真实,像是虚无缥缈的一阵风,存在过,又很快消失。
“你知道你母亲是怎样的人吗?”
萧国舅语气并不是训斥,反而缓慢得像在讲述一段回忆:“阿栀从幼时起便是闺中女子的典范,娴静淑雅,温柔心善,她总是菩萨心肠,何地生了灾害,她会将自己的体己银子全都给出去,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要供灾民搭建粥棚;
府上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爱惜,爱养花养草,有时候下人都不及她用心,还记得有回倾盆大雨,她担心院外的花被浇坏,连雨披都没撑,抱着花回来的时候,全身湿了个透顶,她身子不好,那回淋雨高热反复,病得不行;
后来她入了宫,与官家琴瑟和鸣,官家当时的一个贵人心生妒忌,悄悄下毒害她,阿栀恰好有孕两月,是个还没成型的男胎,却就这样胎死腹中,太医断言,有可能阿栀再没办法有孕,官家大发雷霆,要处死贵人,却被阿栀拦了下来,最后只将人放出了宫。”
谢希暮听得仔细,萧国舅所说的这些,她有部分知道,有部分没听说过。
就譬如萧栀被贵人下毒,流了胎,太医说她很难再有孕,也是因此,赵启才从教坊司挑中了张贵妃。
无数次谢希暮曾想,像萧栀这样善心的女子,在知道丈夫挑了一个同自己相貌无二的女子宠爱,会是什么心情。
倘若是谢希暮,她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或许这就是她同萧栀不同之处,她睚眦必报,绝不容许背叛,可萧栀却只是选择原谅,然后在几年后抚养了寺庙外捡到的赵宗炀。
她相信,就算萧栀后来没有怀她,顺利活到了如今,定然也只会好好抚养赵宗炀,绝不会去计较张贵妃一丝一毫。
“舅父,其实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希暮打断了正在回忆的萧国舅。
“她再善良、再为别人着想,也还是死在了深宫里。”
萧国舅面上一怔。
“其实舅父更应该对我放心些。”
谢希暮毫无情绪地扯了扯唇,“毕竟我和母亲,一点都不像,我比她无情得多,可也更不容易受伤。”
“舅父,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