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神奇之人篇 (2)
魏蒋济为领军也。其妻梦亡儿涕泣言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辱,不可复言。今太庙西有孙阿者,将召为泰山令。愿母为白领军,嘱阿转我,今得乐处。”言讫,母遂惊寤。以白济,济曰:“梦不足凭耳。”明日,母复梦之,言曰:“我今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间,暂得归来。新君明日日中当发,临发多事,不得复归于此。愿重启之,何惜一试验也。”遂说阿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又为言之曰:“昨又梦如此,虽知梦不足凭,何惜一验之乎?”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得之,形状如其梦。济乃涕泣曰:“几负我儿。”于是乃见孙阿,具语其事。阿不惧当死,而喜为泰山令,唯恐济言之不信也,乃谓济曰:“若诚如所言,某之愿也,不知贤郎欲得何职?”济曰:“随地下乐者与之。”阿许诺。言讫遣还,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下至庙下,十步安一人,以传阿之消息。辰时传阿心痛,日中传阿亡。涕泣曰:“虽哀儿之不幸,见喜亡者之有知。”后月余,母复梦儿来告曰:“已得转为录事矣。”
鬼话歪批
蒋济帮儿子由小役卒提升到政府机关里,看来托关系,找人情,阴间照样适用。无钱无势之人,生前不幸,死后依旧是穷鬼苦鬼。呜呼!
少年毙狼
出处:《聊斋志异》
阅读环境:灯下
恐怖系数:★★★
有个农家少年于江,他父亲在夜间守水田时被狼吃了。于江那时才十六岁。当他看到父亲遗留的鞋子时,悲痛欲绝。
当天晚上,他等母亲入睡后,就偷偷地手提铁锤,到父亲死去的地方假装睡觉,想替父亲报仇。
没多久,来了一匹狼,它围着于江乱转,并用鼻子闻他,于江一动不动。不一会儿,狼又甩着尾巴扫他的脸颊;伸出长舌头舐他的屁股,他依然不动,接着,狼便放心大胆地咬破他的衣服。这时,于江急忙对准狼脑袋狠击一锤,狼顿时死去。于江站起身,将狼尸拖到草丛中。又回到原地方,躺下装睡。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匹野狼。这狼还像刚才那只狼一样,嗅他、扫他。他又机灵勇敢地把狼打死。
到半夜时分,再也没有野狼来。他有点瞌睡,刚睡着,就梦见父亲跟他说:“我儿,你连杀两只狼,足泄我心头之恨。但它俩都不是咬死我的狼,那只老狼是白鼻子。”醒后,于江便继续假睡,等着那白鼻子老狼来。
天亮了,老狼也没来。于江本想把两只狼拖回家,又怕惊动母亲,就把死狼扔进了一个枯井里。
第二天夜里,他又去田里装睡,老狼并没来。他连等三晚,狼也不露面。到了第四天夜里,忽然来了一匹狼。这狼先叼他的脚,又拖着他走,一直拖出十几步,荆棘刺到了肉里,乱石划破了皮肤,他仍咬紧牙关,一直装睡。当那狼停下来,正想咬他的肚子时,他猛地抡锤打去。狼一下子就被锤击倒。他跳起身来,用力连击几锤,狼才毙命。他近前仔细一瞧,这只老狼的鼻子真是雪白的。
于江非常高兴,这才跑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哭着跟他来到枯井边,拽出了那两头死狼。
经典溯源
乡民于江,父宿田间为狼所食。江时年十六,得父遗履,悲恨欲死。夜俟母寝,潜持铁槌去眠父所,冀报父仇。少间一狼来逡巡嗅之,江不动。无何,摇尾扫其额,又渐俯首舐其股,江迄不动。既而欢跃直前,将龁其领。江急以锤击狼脑,立毙。起置草中。少间又一狼来如前状,又毙之。以至中夜杳无至者。
忽小睡,梦父曰:“杀二物,足泄我恨,然首杀我者其鼻白,此都非是。”江醒,坚卧以伺之。既明,无所复得。欲曳狼归,恐惊母,遂投诸眢井而归。至夜复往,亦无至者。如此三四夜。忽一狼来啮其足,曳之以行。行数步,棘刺肉,石伤肤。江若死者,狼乃置之地上,意将龁腹,江骤起锤之,仆;又连锤之,毙。细视之,真白鼻也。大喜,负之以归,始告母。母泣从去,探眢井,得二狼焉。
鬼话歪批
狼虽凶狠,在智勇双全的人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人与狼斗了几千年,如今白狼、红狼、黑狼、南极狼等一一灭绝,人又不得不保护幸存的狼,这岂不是滑稽剧?
黑脸名妓
出处:《聊斋志异》
阅读环境:二人世界
恐怖系数:★★
瑞云是杭州的名妓,容貌和才艺没人比得上。她十四岁那年,老鸨蔡氏要她接客。瑞云说:“这是我接客卖艺的开始,不可草率。身价由你来定,客人则要奴家自己选择。”蔡氏答应了,于是就定价十五两黄金,逐日接待客人。客人要求见须准备见面礼,见面礼丰厚的可以同瑞云下棋,再用绘画来答谢;见面礼薄的也就陪着喝一杯茶而已。瑞云一向名气很大,上门的富商贵人,络绎不绝。
余杭县有个姓贺的书生,久有才名,但家境却不富裕。贺生早就仰慕瑞云,很想去见她,虽不敢企望留宿,也想方设法筹备了一份礼物,来见瑞云。
贺生怕瑞云因为礼物寒酸而瞧不起他。谁知瑞云见他为人正派,谈吐不俗,便对他眉目含情,并作了首诗赠送给贺生:"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
贺生得了诗,欣喜若狂,正想道出心里的话,忽然小丫鬟报告有客来了,他只得慌忙告辞。
过了一两天,贺生情不能自抑,打点了一下又去会瑞云。瑞云见他来了,十分欢喜。瑞云挨近他,悄悄地问:“你能设法和我度一个良宵吗?”贺生说:“我是一个穷书生,只有一点痴情可以奉献;来见你的一点点礼金,已竭尽了全力。今日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敢有这种梦想?”
瑞云听了郁郁不乐,两人相对无言。贺生久坐不出,蔡氏多次唤瑞云,以催促贺生快些离开,贺生这才回家。他一心想着瑞云,却没有办法为她赎身。
瑞云挑选意中人挑了好几个月,没一个中意的,蔡氏很生气,准备逼迫她接客。一天,有个秀才送了礼物,坐下来只交谈了一会,就站起来,用一根手指按一下瑞云的额头,说:“可惜,可惜!”便离去了。瑞云送客人回来后,众人发现瑞云额头上有一个指印,黑得像墨一样,用水洗过后就更醒目了,几天后墨痕越来越大。过了一年左右,她整个额头都黑了,谁见了她都觉得好笑。于是,来见她的人日益减少,最终无人上门。蔡氏就扒掉瑞云身上的所有装饰物,让她同粗使的丫鬟干一样的活。但她身体柔弱,干不了体力活,经常挨打受骂,日渐憔悴。
贺生听说后就来看望她,只见她蹲在厨房灶下,头发蓬乱,就像一个丑鬼。她抬头看见贺生,心中羞惭,把头低下转向墙角。贺生心中怜惜,跟蔡氏说愿意赎她出去,蔡氏同意了。贺生倾尽家财,变卖田产,把瑞云赎回了家。
一进家门,瑞云便跪在贺生的脚下,拉住他的衣襟,痛哭流涕。她表示不敢跟贺生称夫妻,只愿权充姬妾,等待贺生另娶正妻。贺生说:“人生所重者知己。当你备受宠爱时,你却能赏识我,我怎么能因为你的不幸而轻视你呢?”于是贺生发誓不再另娶。别人都笑话他,但他并不理会。
一年多后,贺生偶尔到了苏州,有个叫和生的人与他同住一处旅店,忽然问他:“听说杭州有个名妓瑞云,近来情况如何呀?”贺生说她已嫁人,和生问:“嫁给谁了?”贺生说:“那人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和生说:“假如能像你一样,可以说瑞云有了好归宿。不知花了多少钱?”贺生说:“因为她有怪毛病,所以就不值钱了。不然,像我这样穷的人,怎么可能从妓院中买回佳人呢!”和生又问:“那个赎她的人果然同你一样吗?”贺生觉得和生问的奇怪,就反问他原因。和生笑着说:“实不相瞒:我曾一睹她的芳仪,很是可惜她以绝世之姿,而流落到那种地方,不能找到可心人。所以我用个小法术,遮掩其光彩,保全其纯洁,以待真正爱她的人来找她。”贺生急忙问道:“你能点黑了,能不能替她洗干净?”和生笑着说:“这有什么不能的?但须当事人诚心来求我!”贺生起身向和生下拜,说:“瑞云的丈夫就是我。”和生高兴地说:“天下间只有真正的才子能够多情,不以美丑而改变深情。我同你一起回去,赠给你一个美人。”于是,二人一同返回杭州。
两人到了贺生家里,贺生要准备酒饭,和生拦住他,说:“我先行法术,应当先让给我准备酒饭的人欢喜才好。”他让贺生在洗脸盆里装满水,用手指着水,边施法术边说:“洗过便好了,但必须亲自出来谢谢我这个医生。”贺生笑着把脸盆捧到房内,就站着等瑞云洗脸,洗完面容立刻光洁,和当年一般艳丽。夫妻大喜,一起出房来谢恩人,客人却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踪迹。想一想,莫非他是神仙吗?
经典溯源
瑞云,杭之名妓,色艺无双。年十四。其母蔡媪,将使出应答。瑞云曰:“此奴终身发轫之始,不可草草。价由母定,客则听奴自择之,”媪曰:“诺。”乃定价十五金,逐日见客。客求见者必贽:贽厚者接以弈,酬以画;薄者一茶而已。瑞云名噪已久,富商贵介,接踵于门。
余杭贺生,才名夙著,而家仅中资。素仰瑞云,固未敢拟同鸳梦,亦竭微贽,冀得一睹芳泽,窃恐其阅人既多,不以寒酸在意;及至相见一谈,而款接殊殷。坐语良久,眉目含情,作诗赠生曰:“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生得诗狂喜,更欲有言,忽小鬟来白“客至”,生仓猝遂别。既归,吟玩诗意,梦魂萦扰。过一二日,情不自已,修贽复往。瑞云接见良欢。移坐近生,悄然曰:“能图一宵之聚否?”生曰:“穷踧之士,唯有痴情可献知己。一丝之贽,已竭绵薄。得近芳容,私愿已足;若肌肤之亲,何敢作此梦想。”瑞云闻之,戚然不乐,相对遂无一语。生久坐不出,媪频唤瑞云以促之,生乃归。心甚悒悒,思欲罄家以博一次,而更尽而别,此情复何可耐?筹思及此,热念都消,由是音息遂绝。
瑞云择婿数月,不得一当,媪恚,将强夺之。一日有秀才投贽,坐语少时,便起,以一指按女额曰:“可惜,可惜!”遂去。瑞云送客返,共视额上有指印黑如墨,濯之益真;过数日墨痕益阔;年余连额彻准矣,见者辄笑,而车马之迹以绝。媪斥去妆饰,使与婢辈伍。瑞云又荏弱,不任驱使,日益憔翠。贺闻而过之,见蓬首厨下,丑状类鬼。举目见生,面壁自隐。贺怜之,便与媪言愿赎作妇。媪许之。贺货田倾装,买之以归。入门,牵衣揽涕,不敢以伉俪自居,愿备妾媵,以俟来者。贺曰:“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遂不复娶。闻者又姗笑之,而生情益笃。
居年余偶至苏,有和生与同主人,忽问:“杭有名妓瑞云,近如何矣?”贺曰:“适人矣。”问:“何人?”曰:“其人率与仆等。”和曰:“若能如君,可谓得人矣。不知其价几何?”贺曰:“缘有奇疾,姑从贱售耳。不然,如仆者,何能于勾栏中买佳丽哉!”又问:“其人果能如君否?”贺以其问之异,因反诘之。和笑曰:“实不相欺:昔曾一觐其芳仪,甚惜其以绝世之姿,而流落不偶,故以小术晦其光而保其璞,留待怜才者之真赏耳。”贺急问曰:“君能点之,亦能涤之否?”和笑曰:“乌得不能?但须其人一诚求耳!”贺起拜曰:“瑞云之婿,即某是也。”和喜曰:“天下唯真才人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也。请从君归,便赠一佳人。”遂同返杭。
抵家,贺将命酒。和止之曰:“先行吾法,当先令治具者有欢心也。”即令以盥器贮水,戟指而书之,曰:“濯之当愈。然须亲出一谢医人也。”贺喜谢,笑捧而去,立俟瑞云自靧之,随手光洁,艳丽一如当年。夫妇共德之,同出展谢,而客已渺,遍觅之不得,意其其仙欤?
鬼话歪批
瑞云不爱富贵,贺生不重美貌,和生成全之德,都令人钦佩、赞赏。
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只爱外表,是很难发现尘土下的珍宝的。恋爱、识人同理。
冬日赏荷
出处:《聊斋志异》
阅读环境:咖啡馆
恐怖系数:★★
济南有一位道人,没人知道他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一年四季,他都穿着一件单夹衣,腰间系根黄腰带,也不穿短衣和裤子。每天用半截梳子梳头,把头发拢得像顶帽子;白天赤着脚在街上行走,夜晚露宿街头。在冬天,他能把身边几尺外的冰雪都融化了。他刚到济南时,就在街上表演幻术,人们争着施舍东西给他。街上有个无赖,送酒给他,请他传授幻术,他拒绝了。一天,道人在河里洗澡,无赖抱起他的衣服要挟他。道人说:“请把衣服给我,我会传授给你的。”无赖怕他变卦,坚决不给他。道人说:“真不给我吗?”泼皮回答:“是的。”道人默不做声,他的黄腰带忽然变成一条几拃粗的蛇,在无赖的身上缠了七八圈。那蛇昂着头,怒睁着眼,舌头乱吐。无赖大惊,连忙跪在地上,脸吓青了,气也接不上,一个劲儿地求饶。于是道人收拾起黄腰带。其实黄腰带并不是蛇,但确实有条蛇,蜿蜒爬进城里。于是,道人的名气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