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亨已经给贬为平民，发配他乡，对于一个平民，裴旻这里是直呼其名的。

这种说法说出去相信没有任何人会信，可这就是事实。

“我只以为他的一些小动作是大志，哪里想到这不是野心，不是大志，而是民贼，祸国之贼。”

结果李亨还是不断的出招，利用李琰的信任与无谋，将东方的局势弄的一团糟，尤其逼死了李祎。

裴旻动容的叫了一句：“你这是？”

裴旻不知道如何解释，论才学能力李琰拍马也赶不上李亨，可是李亨就如杨广，能力越强，危害越大。反是李琰虽干略平庸，但以唐王朝那时候的局面，只要稳住就能够保持盛世长久。

高力士抽泣的道：“陛下去后，我早心存死意，本打算一死，追随陛下而去，得陛下重托才苟活于世。现又不敢一死，愧见陛下，故而苟此残躯。而今我知大限已到，府中积蓄我已清点完毕。扣除一部分留给吕氏，余着皆充国库。这些年委屈吕氏了，还望国公能够好生照料。”

裴旻上前将他搀扶而起，说道：“高内侍是因为李亨？”

一个五六十的人，哭的就跟小孩子一样。

裴旻点了点头。

高力士依然住在长安最繁华的区域，但门庭冷清与昔年是判若云泥。

尤其是宫廷内，高力士的实力是根深蒂固的，李琰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将他的力量一网打尽，根本就是高力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当年算是叱刹风云的人物，因为李琰的刻意疏远，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高力士是不愿意与李琰为敌，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这才是他成为边缘人物的原因。

高力士顿了顿道：“裴相还记得当年之约，我义子喦儿已经通慧，裴相可愿收他为徒？”

但裴旻心底清楚，以高力士的能力实力，就凭李琰的疏远，他不可能立刻成为边缘人物。

李隆基自信到自负，对于裴旻无条件的信任器重，也令得裴旻愿意为李唐王朝付出一切。

“是我辜负了陛下，毁了陛下打下的大好江山……”

放在大街上他就是一个病怏怏的老叟，哪能看出当年叱刹风云的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半点影子？

裴旻听到高力士自责的话语，心底也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李亨在长安密谋布局，肆无忌惮。

裴旻不相信高力士毫无所觉，也不相信高力士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嘴里的陛下，自然指的是李隆基，而不是现在的皇帝李琰。

裴旻与高力士一并入内，裴旻发现之前他来高府的时候，往来的侍婢佣人极多，今日却难见一人。

高力士？

裴旻再次见到高力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满头灰白，一脸老态的人哪里有半点原来的模样？

高力士抹去眼角泪水，长叹道：“不错，裴相应该清楚，陛下临终前意欲让李亨即位？”

高力士道：“一切果然跟陛下忧虑的一样，今上才干根本不足担任一国之君。事事都需要裴相扶持，裴相外出征战，他便如失了主心骨一样，事事缺乏主见。尤其是北方乱起，他无所适从。在某心中，陛下永远是第一位。裴相固然厉害，可与陛下相比，那是相去万里。某越发觉得裴相在选储一事上是错的，陛下看中的李亨才是最佳的选择。”

裴旻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一顿。

高力士属于死忠那一类人，有着君要臣死，臣立刻去死的思想。而裴旻属于正常的君臣关系，就如孟子说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果某早听裴相之言，去约束去调查，一定能够察觉一二，避免而今的情况。是我，是我的放纵，才导致了李亨的胡作非为。”

想着现在时日还早，说道：“派人去告诉高内侍，说我过会儿就去拜访。”

“高内侍！”

他苦涩地说道：“李亨能隐忍，有谋略，更兼志向远大，大有当年陛下的风采。他的一些事情，某了解一二。但没有过问，更加没有细究。某以为今上的能力不足以平定安贼的叛乱，李亨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拨乱反正，无疑是对了陛下的心思。只是，实在想不到，李亨居然是一切的源头之一。我错了……”

他伏地不起，嚎啕大哭。

论及忠心，裴旻自认为比不上高力士。

算了算时日，现在的唐王朝百废待兴，还真抽不出多少空闲的时间。现在哥舒翰的钱还未到账，一旦银钱到位，更加没有空了。

来到雅间，两人入座。

高力士长叹一声道：“我们里面详谈！”

裴旻有些伤感应道：“内侍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妥当。”

高力士道：“陛下对裴相无半点疑心，尤其是裴相不顾京畿变故，执意入京更是让陛下大受感动。是裴相坚持，他才选择了当今的陛下，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其实陛下心底一直不解，为何你会在立储这事上如此坚持？难道裴相真看不出来当今的陛下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难雕的朽木？”

至于高力士为什么一点作为也没有，裴旻并不清楚，也不打算追究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高力士并没有跟李亨勾结。

怪？

能够对付李亨的，除了自己只有两人。

看着哭的跟孩子一样的高力士，看着一个垂垂老者，裴旻也下不了嘴斥责，长叹道：“这一切都是命，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内侍还是好好保证身体吧，现在天下渐渐恢复，陛下虽然愚钝，却懂得中庸之道。某还年轻，陛下也年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培养未来的天子。”

一个是李祎，另一个就是高力士。

对于高力士，裴旻有着复杂的感情：他此去西方，特地与高力士聊过李亨，让他提防一二。

整理梳洗，换了一身舒适整洁的便服，裴旻策马往高力士府上赶去。

高力士直接直起身子，重重的拜服于地，泣声道：“若不是裴相，高力士已经酿成大祸。某无颜见裴相，更加无颜去见陛下。欲死而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