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将手臂托到杨瑾近前，以便他更清楚地看到手臂的每一个细节。这手臂的关节处应该都加了巧妙的轴承，手指关节和腕关节处无不如此，看来可以更加灵活自如地活动。

“根除痼疾，并非无方……”徐福说道此处，故意略一沉吟，“便是长生不老，也不是没有法子！”

“他又不是我的！”楚狸皱了皱鼻子，自打她认定韩羽也是江湖行骗之流后，以前对他的那种敬佩化作浮云，双腿一磕马腹，向前奔去。

“我当然有家人，每个人都有家人的，不是么？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楚狸浅浅一笑，却仍难掩淡淡忧伤。

“原来如此，”始皇见徐福说得合情在理，迫不及待地问道：“若先生出海，何时可归？”

如果他们降临，他们就是无人能阻的神！

赵高在一旁不失时机地说道：“圣上乃真命天子，独得天地恩宠，又有徐方士出海为圣上寻求长生灵药，待方士归来之日，圣上与日月同辉，和天地同寿，大秦江山千秋万载，恒古长存。”

杨瑾又惊又喜，难免对韩羽又是钦佩又是嫉妒，轻推顾勇道：“老四，老四？”

混乱的思绪脱离控制似的，楚狸又想到了在云中郡所见到的那些魔物。可是那些魔物啊，应该是曾经的曾人吧？不知多少年前，曾国的土地不知道被什么力量，从这个时空被剥离出去了，这件事第一代曾帝应该是清楚的，但这是曾皇室的绝大机密，再没其他人知道，民众之间只流传着语焉不详的传闻。

楚狸出生在那个曾国，期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尽管作为徐福最宠爱的弟子，也是在接受重回本源世界的任务的时候，才第一次听说，那恐怖的伟力，那神灵的存在。而曾国被那股伟力从大地上抽离时，应该是有一些了解上古遗宝的曾人侥幸留在了本源世界，并且没有在那场恐怖的大洪水中丧生。

“这剑身，似乎有些短了。”杨瑾微微感到美中不足。

“少则三月，多则半载，定求得仙药归来。”徐福信誓旦旦地答道。

徐福早就摸透了始皇心思，口若悬河说道：“据闻，东海之外，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山内所居皆神仙，均有长生不死，返老还童之术。”

韩羽叹了口气，道：“顾勇断臂，是为了保护我，而他身为武将，断臂以后，几乎成了废人，这条手臂，就算是我作为答谢他恩情的一点补偿吧！”

“粮草淡水自不必说，海船十艘，船工五百人，童男童女三千。”

“杨瑾，”楚狸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全变了，变得面目全非，你会怎么想？”

杨瑾怕言多语失，忙转移话题，向徐福问道：“方士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杨瑾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顾勇挥动的正是断掉的那条左臂，杨瑾虽早知这条手臂灵活，可万万没想到竟灵活到如此地步，顾勇挥动之前，与活人手臂无异，他胸前沾了血迹，大概有些痒，迷迷糊糊的还用那义肢的手指挠了挠胸口，那手指灵活自如，完全就是真人手臂一般。

“嗯……”蒙毅抚须蹙额，不由想起心事。

咸阳街上夜风习习，蒙毅拉杨瑾同乘一车。

掌灯时分，宴席方才散去，始皇留宿阿房宫中，蒙毅无需伴驾，金人铸造已成的杨瑾便随蒙毅返回将军府。

得益于徐福这个天才的出现，囚禁了曾国几代人的牢笼终于被发现了突破口，找到了从位面碎片返回主世界的办法。他们以倾国之力，集中资源，打造了增强地磁力的能源球，几经挫折，终于成功地打开了一个能量通道，一行七人，回到了主世界。

“武器？”杨瑾一惊，果然不出他所料，韩羽制作的义肢果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楚狸果真没有深究，欣慰一笑，道：“那就好！顾勇心大，虽断了一臂，也未见颓废，可少了一臂，终究有些不方便。你的本事，我是见过的，你用心给他设计的手臂，一定非常合用。”

杨瑾也擅制造，如何不明白韩羽所说的话，况且这条手臂何等珍贵，生怕韩羽索要回去般扣上匣盖，紧紧抱在怀中，“我答应你就是了，万万毁不得，否则，我跟你拼命！”

一日，始皇面带愁容，问徐福：“徐先生乃世外高人，却不知可有妙法能根除朕的病疾？”

“杨瑾，你说，如果当初秦国未曾一统天下，会怎么样？”楚狸若有所思地问。

杨瑾会恨我！

“杨兄，你可回来了！”韩羽拉过杨瑾马匹的缰绳，向楚狸礼貌地颔首道，“楚姑娘，暂借杨兄一用。”

“不要再说了！”楚狸忽然捂住耳朵，失控地大喊了一声。她想到了充满执念一心要回归的曾国，想到了当虫洞打开的那一刻，整个曾国回归大地的时候。曾国会仅仅满足于回归么？战争将不可避免，一定会打响吧？而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利益的争夺、资源的争夺？楚狸讨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会怎么样……”杨瑾想了想，其实他的心中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疑问，若不是楚狸问起，他也不会认真地去思索答案，“大概也不会怎么样吧，太阳照常升起，人们还是要吃饭，只是你得自称楚人，而我自称燕人，不用都说是秦人了。”

“徐先生！”杨瑾抱着木匣，连忙还礼。

半个月后，十二尊金人全部运抵阿房宫，穿过林立的殿阁，十二尊金人仿佛从远古传说中走出来的蛮荒巨人。

韩羽径直向始皇走去，说来也奇怪，始皇向来防范心慎重，却唯独对韩羽不阻不拦。杨瑾隔着很远，听不见韩羽对始皇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始皇听后，面色严肃地频频点头，显然是同意了韩羽的请求。

杨瑾倒地不是善于伪装扯谎之人，不禁一呆，这才省起韩羽对他的叮嘱，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个秘密，若是不说，他猜测韩羽其实就是仙人的推断自然就更不能讲了。

“杨瑾，你铸造金人，劳苦功高！始皇帝必有嘉奖，先恭喜了！”蒙毅赞赏地说。

可是杨瑾看到了楚狸认真的眼睛，带着一种渴求答案的目光，只好认真地深思熟虑后，才开口说道：“至于怎么想，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我的力量很渺小，如果天下真的要变，我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但无论世间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用我最大的努力，保护我的族人、我的亲人，就像……我们在云中，和胡人做战，和魔物做战，只为我们的家人能够太平地活着！”

杨瑾拉着楚狸走在路边，小声地说着：“当打仗胜利了，这个带头的首领渐渐大权在握，就成了一方王侯，他的土地大了，子民多了，王侯尝到了战争带给他的好处，于是继续对外发动战争，说到底，战争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

韩羽哈哈一笑，道：“这条手臂以钢铁打造，本身就可做武器，何须剑身太长。”

杨瑾本来也明白这道理，只是一时糊涂了，听韩羽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如此一来，确实不用剑身太长，而且短些更加结实。

告别了韩羽，杨瑾紧抱装有义肢的匣子，欢天喜地地离开大帐，就想去找顾勇，走出没有多远，忽见楚狸陪着徐福缓缓走来。

三名手拿树枝追逐打闹的孩子，欢呼雀跃着从街上横穿而过，勾起了楚狸的回忆。在曾国，小孩子可没有这样无忧无虑玩闹的时光，他们从小就要接受改造，那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承受下来的成为魔兵，淘汰的便是魔物，而魔物的下场当然只有死亡。

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曾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咸阳还会是如今的咸阳么？楚狸第一次感觉到心底产生了动摇。

杨瑾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欢喜地凝视着义肢，忽然不解地问道：“韩兄具此神奇机关术，为何却不肯让世人知道？”

多日来积郁心头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觉得这时的天，特别特别的蓝……

十天后，十二尊金人从甘泉山脚下移出，每运一尊需数千人，地上遍铺滚木，从甘泉山脚下直铺到阿房宫，十二尊金人运往阿房宫，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

“不要乱讲话！”杨瑾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紧张地四顾，提醒道，“这可是在大街上。”

回归大地——这是每一个曾国人从一出生就知道的一句口号。虽然他们本来就生活在一片大地上，可是对曾人来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自己生活在无根的虚空中，他们是被驱逐出家园的流民，他们向往故土，向往大地，向往回归。

杨瑾恍然道：“原来如此，徐先生学究天人，知天文，晓地理，他既主动请缨出海，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