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书记未来山阳县之前，是省委领导的秘书。

他在秘书的岗位上整整干了七年。在担任领导秘书之前，他只是省委办公厅秘书处的一名普通干部。

丁山被领导赏识，在于他写得一手漂亮的文章。会写漂亮文章的人不在少数，却很少有人像他这么细心的。

过去的领导，文化程度普遍不太高。很多领导都是靠实干一步一步走上重要领导岗位的。他们在文化上的欠缺，常常让他们在公开场合丢面子。

最常见的情况，就是读错字。但凡读白字的领导，私下都会被人冠以“草包”的形象。

偏偏有些领导自以为是，不会就自己不认识的字，不耻下问别人。他们会很得意地按照字的偏旁部首乱读一气，这就给听的人不但感觉刺耳，而且会毫不犹豫送上“草包”的雅称。

领导秘书都是文化人。特别是专门负责给领导写讲稿的人。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还真不敢坐这个位子。

问题就出在这里。秘书为了卖弄自己的学识，也是侧面想要提高领导的水平。他们往往在写讲稿的时候，会故意写上几个似是而非的生僻字。

如果领导事先没注意，拿起讲稿一念，念到不认识的生僻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问秘书了，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猜。

这样，笑话就出来了。

丁山的细心，就在于他能在这些生僻字的旁边，用一个括号写上生僻字的同音字。这样领导念到这里的时候，就能一气呵成。

他的细心得到领导的认可，将他从秘书处的一名小秘书，调到身边成为大秘书。

在领导身边工作七年，丁山实际上已经成为领导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领导高升去燕京之前，将他安排在了山阳县县委书记的任上。算是对他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奖励，也是对他工作的认可。

初来山阳县的丁山书记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有一个非常大的抱负，立志要将农业县的山阳，变一个模样。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在山阳的履职时间即将届满。按照干部任免制度的规定，他将在任期届满后调离山阳县。

当然，他也可以继续留任山阳县委书记。但是，他如果留任，只能证明他没有上升通道，或者是上级领导对他的能力存疑。在一时没有更好安置他的情况下，县委书记任满两届也不算怪事。

通常，县委书记很少有连任两届的。

毕竟，此时的县委书记，都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也是晋升速度最快的时候。如果在一任县委书记的任上不能突破级别，未来很难再有突破。

县委书记是正处级干部，从处级到厅级，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突破了厅级级别，再往上走，似乎就容易多了。

因为，圈子的改变，人脉跟着发生了改变。

丁书记的家，在县委家属院里。

他一个人住，家属在省城没有跟着他一起下来。

县委机关事务局给丁书记安排了一个保姆，负责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秦长江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丁书记的家。

县委家属楼年代有些久远。都是一些没电梯的老式住宅。

丁书记住四楼，对门是县委宣传部部长石燕的家。

石燕老公下海做生意，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他们在外买了新房子，一家人都住在电梯洋房里，很少来家属院住。

丁书记平常应酬多。很多时候也不回家住。他在县委宾馆有一套专属的商务套间，晚了的时候，就会在宾馆住下。

秦长江站在门口，深深呼吸几口气，敲响了门。

保姆过来把门打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丁书记在书房等你。”

保姆是个清爽的中年妇女。她家在乡下，丈夫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就生病死了。她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如今，大女儿已经考上了大学。

保姆是经过县委机关事务局精挑细选出来的。第一要求形象好，勤快，爱干净。第二，一定要初懂文墨。绝对不能选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放在领导身边工作。

据说，丁书记对保姆很满意。也很客气。他一直将保姆叫“秋嫂”。

秦长江回山阳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了秋嫂。秋嫂当然也认识他。而且秋嫂还知道，秦长江是丁书记掏心掏肺请回来的人才。

丁书记正在书房练字。他的书房里有一张比寻常办公桌宽大得多的桌子。

丁书记热爱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这在全县都是闻名的。县一中新修了一个大门，校名就是丁书记亲自题写的。

“来啦。”丁书记头都没抬，一笔一划临摹着《兰亭序》。

秦长江轻轻应了一声，“丁书记，没打扰您吧？”

“屁话。”他放下笔，看了一眼秦长江道：“在家里，少给我来这一套。说吧，在神龙乡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很有挑战性。”秦长江笑了笑道。

“好吗？”丁书记随手将刚写的一幅字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我可听说，你在神龙乡过得不是很如意啊。”

“没有啊。”秦长江说道：“是真的好。”

丁书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问你，县委组织部安排你去担任副乡长，我怎么听说你现在只是一名乡干事？”

秦长江笑笑，没有说话。

“这次全县遭灾，你们神龙乡灾情还是比较严重的。”丁书记轻轻叹口气说道：“知道为什么县里没有给你们非常大的支持吗？”

秦长江苦笑道：“我理解县委县政府的困难。”

“你。这不是县委县政府有困难的原因。”丁书记道：“我今天可以告诉你，这是锻炼你的第一关。”

秦长江心里猛跳了几下，小声问道：“我这一关，也不知道过没过？”

丁书记没有表态，反而问他道：“听说，华龙渔业来找过你们要求索赔？我不妨告诉你，找你们之前，他们来找过我。”

秦长江道：“丁书记，华龙渔业的索赔，于法无据。神龙乡遭灾，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原因。属于免责情况。所以，我宁愿与他们对簿公堂。”

丁书记嗯了一声道：“长江啊，你下去神龙乡之后，我这里接到过不少关于你的事。不过，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按你的想法大胆去干。对了，你的发展报告我看过了，不错啊。”

秦长江苦笑道：“如果不能执行下去，就是纸上谈兵。”

“你想好具体要怎么做了吗？”

秦长江迟疑一下，认真说道：“丁书记，我现在的打算是，在将出山公路打通之后，立即开发神龙风光旅游小镇。”

“钱从哪里来？”丁山书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