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被十二指慢慢掀开,就见他脸色一变,倒吸了口凉气,因为三粒猩红的点子仰面朝天,三个一点,加起来三点,最小的点数。
众人一阵惊呼,有人暗自发笑,拜托了老兄,你押的可是大啊,怎么摇出小了,该不会是记错了吧。大和小也能记错,真的服了你了,问题是你记错,别人可没记错,押大摇小,那你死输,输的定定的。
还有人不明所以,看看骰子又看看十二指,几乎就要问出了,你到底玩的哪一套,脑子坏掉了?不然咋会摇大的摇出小来,你是逗我们还是逗三龙,逗我们无所谓,我们就看热闹,哈哈一笑,问题是三龙愿意么,输的可是他的钱。
总之,十二指摇出来的点数不光惊了自己,也惊了众人,这当中最惊讶的要数三龙和臭蛋,当然还有春来。三龙傻眼了,臭蛋春来也一样,押大你咋摇出小了,三点,那可是最小的点数,你确定不是玩我们吧,你到底向着谁,这可是第二把了,四百大洋呐。
小安笑了,拿起骰盅问道:“我还要不要摇?”
小安的意思很明白,押大,你摇出小,而且是最小的点数,这个赌博跟牌九不一样,就俩人,没有庄家一说,两人只有输或者赢,没有平局一说,六指摇出最小的点数,小安随便一摇都能赢,所以小安才有如此的一问。
十二指牙一咬,说道:“这局我认输。”
说着,很生气地把面前的大洋往小安跟前一推,赌气似得。其实也不怨十二指恼火,几十年纵横江湖,大大小小的赌场进了不少,可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却是第一次,他也不明白咋会押大摇出小来,真是日了怪了,见了鬼了,众目睽睽之下,你输了就是输了,不痛快地承认,不是他圣手六指的风格,问题出在哪里,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小安的眼神已不是最初的轻视,而是忌惮起来,这小子,难道会妖术?但是他随即否定了那个想法,最后直把输钱怪罪到运气上去,就不该来,本来是不想来的。
小安一抱拳道:“承让。”然后欢天喜地地把钱全部搂到自己跟前,那嘴脸就跟要饭的花子捡到狗头金似得,直气得三龙几个牙痒痒,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解气,他们不知道,这是小安故意的,一来气气他们几个,二来麻痹一下十二指。人只有在骄傲的情况下才容易出错,才容易判断失误。
三龙差点没气吐血,他看向十二指的眼神就跟先前不一样了,不再是崇拜的尊敬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解和怀疑,你这高手到底是真高手还是骗子,真高手怎么连输两把。两把不咋地,那可是真金白银,白花花的四百大洋呢,四百大洋都能买十头骡子了,这样输法,不要你动手,我们都得上吊去,玩不起啊,一把二百,这样玩法,还不如我自己玩呢,碰巧摇出个大点子也说不定,总比你这把把输强多了。虽然这样想,但是三龙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对方是他人托人脸托脸请来的,不能让托的人难堪。
看热闹的都直呼乖乖,小安这第二局也太容易了,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不用比就能赢下二百大洋,这简直跟拾没什么两样。这个十二指也是,到底是不是高手啊,咋看着连菜鸟都不是,该不会是这小子的托吧,合起伙来坑三龙的钱,问题是三龙也不傻啊,咋能由着他坑呢,啧啧,真是日了怪了,看热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热闹,有趣,没白来。
也有人仔细地审视着小安,期待能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出端倪来,都知道这个李家庄进士爷的小孙子是个神童,自小就是,问题也没听说哪个神童赌博出名啊,都是念书吟诗作对出的名,难不成这小子是全才?要是全才的话可就成精了,这才多大啊,以后还了得,这李进士到底是李进士,不一般,儿孙都厉害,据说这小子八岁时候就跟着他老爹下东洋了,难道是在东洋国学的,真是没治了,不服不行。
大民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这太他妈的解气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大民突然想起听书听过的这句话,小安都没比,就赢了二百现大洋,说出来谁信啊,可偏偏就是事实,到现在大民已经毫不怀疑小安的本事了,这是个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这个进士爷的孙子神童的称号可不是一种恭维,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事,他是服了,彻底的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的一点不假,自己那点水,就是腿腕子的汗,风一吹就干,也幸亏小安在悬崖边拉住自己,否则只怕自己此刻正哎呦哎呦疼的叫唤呢,砸破一根指头都能疼半天,砍掉一只手不知疼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定能疼死人。
“六爷!”
三龙可怜兮兮地叫了声,心头有万千话语要说,他的意思这局要么就不赌了,好歹不用再掏二百现大洋了。赌了还是输,那还赌啥意思,不就是明着给人送钱么,输是输的,明着给人送钱他不愿意,怕被说大怨种。
“嗯?!”
十二指嗯了一声,看向三龙的眼神就不和善了,你小子什么意思,请我来不就是让我跟人家赌的么,赌博赌博,既然是赌,就有输有赢,世上就没有不输的人,据他听说,天下排名第二的葛老怪也输过,而且还输得不少,天下第二的都输,更何况我比天下第二还差点,我就怎么不能输,男人么,赌就赌了,千万要大气,别弄得揪心赌,没意思,也会被人看不起,不就是六百大洋么,你输不起我掏就是了,别弄得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传出去丢人。
三龙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一声,十二指的本事他知道,得罪他,他能让自己分分钟吃瘪,可以这么说,虽然不在徐州混了,十二指还是有本事能给自己添堵,要收拾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十二指在帮,而且帮中的地位还不低,是个三龙忌惮的人物。
三龙知晓六指的底细,问题臭蛋和春来不知道啊,看十二指给三龙脸色看,臭蛋不乐意了,他嘟囔道:“我还以为是多高的高手呢,结果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我真弄不明白,三龙你咋请了这么个人来。”
“就是,一把没赢,一把没赢啊,四百大洋没了,这能买多少麦子啊。”
春来接话道,最后这句几乎捶手顿足了,显然这四百大洋让他出了血,感觉到了疼。
问题是这话太伤人了,这不是质疑三龙,而是赤裸裸的打十二指的脸,还四百大洋能买多少麦子,你娘的,哪有这么算的,赌博就是赌博,跟麦子有什么关系,要是你这样算,那世上就没有赌博的事了,都他妈的良民,谁会拿麦子当筹码赌博呀,早知道不来了,就这样的熊货,就这样的熊眼眶子,咋开的赌场啊,这三龙的眼目头不咋地啊。
十二指的脸红了,确切地说是恼怒了,这不是打脸么,打得啪啪的响,这让他如何能忍,在徐州城他好歹也算是个人物,可到了这个叫阴平的小镇,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翻了船不说,还被请来的人奚落一顿,十二指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他一把把骰子和骰盅都给划拉到地上了,老子不玩了。
哗啦一声,桌子差点被弄翻,牌九散了一地,小安赢的大洋差点也撒了,好在小安及时出手,稳住了桌子。饶是这样,也掉了两三块桌角边的大洋。
小安怒了,这叫什么事,你们斗气,可别拿我的大洋撒气,小安正要发火,突然就听咣铛一声,大门被踹开了,同时几个声音齐齐喊道:“都给我老实的。”
众人顿时懵了,这是遇到打劫的了。
随着一阵哈哈大笑,几个持枪的汉子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为首的一个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场景顿时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是咋回事,咋不赌了?没事,你们玩你们的,我看看就行。”
没有人回应,这一伙马子显然来者不善,谁都不想出那个头,马子是干嘛的,一言不合就敢开枪的主,还是少惹为妙,枪打出头鸟,没有谁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马子头自报家门:“我就是二结子,台儿庄那边过来的,路过,路过。”
二结子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马子头,据说使得一手好枪法,不过口碑还不错,喜欢杀富济贫,至于真假,谁也不知道,都是听说,但是再好的马子也是马子,也吓人,谁也不想被马子盯上。
有人郁闷的很,怎么在这阴平街,光天化日之下还有马子,镇公所那帮民团是吃屎的?咋能由着他们来去自如呢,我们纳粮交税白纳了白交了,妈的,看个热闹也能遇到马子,真的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虽然暗自腹诽,可没一个人敢反抗,都老实的待着,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惹了马子不开心,抬手就是一枪。
胆小的一听说马子,偷偷的就想溜,可是没挪到门口,就被一杆枪逼了回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就是再想走也不敢走了,刀枪无眼,这可是一伙马子,要是惹急了给你一枪就划不来了。
“呦,这赌局可不小啊,这么多大洋,这阴平街的人怪有钱么,看样子今天发事,我二结子没白来啊,不错,不错,很不错。”
二结子拿起一块大洋看了看,又猛地吹了一下,放到耳朵边上听,一阵金属的鸣响带着颤音传来,他满意地点点头,又把大洋抛起,然后接住,玩一样。
“这是我的钱,放下。”
小安不紧不慢地说道,期间还不忘捏起一个瓜子扔到嘴里嗑,那架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根本没把眼前的几个凶神恶煞般的马子放在心上。
“呦呵,小子,有胆,敢这样跟我说话。”
二结子伸出大拇指,很夸张地晃了晃,他看着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小子,不由地暗暗佩服,敢这样跟他说话,要么有胆,要么憨傻,不然不敢这么说,看他样子,不像憨傻,不憨傻,那就是有胆,像他这么大的小子胆子大的不多,所以,二结子不由地喜欢上了这小子。
众人知道要坏,被一个马子头夸可不是好事,谁知道这是不是正话反说,这小安也是,胆子也忒大了,你赌技好,这个都承认,问题是现在面对的是马子,有枪的马子,杀人不眨眼的马子,你小子还敢呵斥人家,让把钱放心,你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什么你的我的,谁有枪是谁的,这点眉眼高低还看不出来,这神童,唉
“我赢的钱,当然是我的了,你说是不是?”
小安依旧面无惧色地说道。这几个马子别看人手一杆快枪,他还真的不怕,更何况这二结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无恶不作的马子,而是有着义匪名号的马子,不过,他倒要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如坊间所传的那样。
二结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冲小安一招手道:“你赢的当然是你的,但是那是之前,我来了就不是你的了。”
“你来了我的还是我的。”小安淡定地说道,丝毫不惧眼前的二结子。
二结子咦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没事的时候我也玩两把,要么咱俩玩两把?”
小安不屑地说道:“你有钱么?”
二结子笑了,你问一个马子头有钱么,就等于问一个土财主有地么,马子头未必有钱,但是手中有枪啊,这年月有枪即是拥有一切,钱,田地,女人,等等,只要你想要。
许多人纳闷,这二结子咋光天化日之下来阴平街打劫了,这胆子可不小啊,阴平的大马子邵庄户愿意?据说马子有马子的地盘,别的马子不能轻易越界,这台儿庄过来的二结子明显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