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福摇了摇头道:“你别管我!我不要你管我!”
薛世纶点了点头:“我倒忘了,允知兄在外面一直都宣称我父亲是你的恩师。”
楚嫣然最后才去了监护室,应她的要求,只有她一个人进入了监护室,楚嫣然换上隔离服,来到床边,床上的张扬表现出平时少有的沉静,他的样子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始终闭着双眼。
左晓晴道:“张扬他还有没有康复的机会?”
自从和耿千秋当年的私情东窗事发之后,赵永福整个人就颓废了。中纪委对他和耿千秋的关系进行了深入调查,虽然赵永福在经济上能够说得清楚,但是他和耿千秋的私情已经严重伤害到岳父一家的感情,江老已经明确表示要和这个背信弃义的女婿断绝一切关系。
薛世纶点了点头:“很好,你还是过去那样,始终没变,喜欢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赵国强推门走入房内,看到父亲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赵永福将那张照片递给了儿子。
赵永福道:“提醒他的不仅是我,顾允知也给了他不少的忠告,因为薛老是顾允知的恩师,所以他对薛世纶也非常照顾。其实如果薛世纶按照那时的势头稳妥地发展下去,那么他现在在政治上的成就绝对不会次于我们这帮人,在那时候,他就已经表现出经济管理方面的专长,大沽县在他的治理下,当年经济总收入就翻了两番,从凉北倒数第一的贫困县,一跃成为了辖县中的领头羊,他的能力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当时已经拥有了很高的呼声,让他进入凉北市常委。”
他渐渐习惯了用酒精麻醉自己,端起酒杯一口气将酒水灌了下去。放下酒杯,拿起酒瓶正准备再倒满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酒瓶,阻止了他的动作。
薛世纶在这通发泄之后,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抿了抿嘴唇:“我……我有些不舒服……”他转身快步离去。
顾允知淡然笑道:“人说复杂有时候非常的复杂,说简单却又非常的简单,在乎你怎么看,我始终认为,在判断一个人一件事之前,首先要将自己的心态摆正,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认清的人,是无权对他人做出评判的。”
赵永福道:“他找我借钱,让我转一笔三万块的款子给他。”
薛世纶走到顾允知的面前,并没有马上邀请他进去坐,而是笑了一声,他的笑声非常响亮,甚至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笑声是费尽了怎样的努力方才突破顾允知给自己造成的无形压力。
赵国强抱着父亲:“其实您早就猜到了,您猜到了!”
左晓晴含泪点头道:“一定能!”
赵永福以病假的名义从泰鸿集团的一把手位置上退了下来,组织上没有任何的挽留,虽然赵永福的最好时光还有两年,虽然他在执掌泰鸿大权期间带着这个企业真正实现发展和腾飞成为国内钢铁的龙头,但是这一刻没有人为他说话,甚至没有人愿意说他的一句好话。
薛世纶摇了摇头,不知他究竟是要表达不知道,还是想表达不感兴趣。
薛世纶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无论她是谁,我都不感兴趣,我和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如果硬要说有,那么就是因为你。”
左晓晴道:“对不起于教授!”
赵永福道:“如今三万块肯定算不了什么,可是在那个时代,在我们普遍工资还是三四十块的时候,三万块是一个家庭穷其一生都无法实现的目标,那时候国内还没有万元户的说法,我们钢铁厂的年利润还不到十万块。三万块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我当时拿不出这笔钱,企业的账上有钱,但是我要是挪用这笔钱,那就是挪用公款,我承认当时的确犹豫过,毕竟我和薛世纶这么多年的交情,但是我也得为自己的前程着想,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只用一周,但是我深思熟虑之后仍然拒绝了他。”
赵永福似乎被玻璃的碎裂声惊住了,他转向儿子,猛然举起了手掌。
顾允知淡然道:“薛老在世的时候,我已经退休了!”无官一身轻,顾允知不会因为别人的权势而低头,更不会因为别人的失势而选择疏远,他深信公道自在人心。
顾允知道:“回首当年,知不知道我怎样想?”
赵永福道:“那件事发生后不久,他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又干了一个月,后来就主动辞职了,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可我知道他辞职的事情肯定和那三万块有关,那个窟窿是必须要补上的,如果补不上,他就会进监狱,我想一定有其他人帮助了他。”
薛世纶近乎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爸,爸!”赵国强热泪盈眶,他冲上去紧紧抱住了父亲的身躯。
大门缓缓打开,薛世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小楼内走出,看到外面的顾允知,他露出一丝笑容,可笑容刚刚浮现,就僵在脸上,因为他感到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味道,这感觉开始让他不安。
顾允知并没有因为薛世纶的刺|激而愤怒,他的平静远远超出了薛世纶的预期,顾允知道:“人可以不孝,可以不义,但是不可以不忠,一个人无论抱有怎样的目的,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都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爱国是一个人立世的根本,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他根本就不配为人,就更谈不上其他。”
赵永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他挣脱开儿子的怀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
薛世纶道:“正是从你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朋友其实是用来出卖的。”
赵国强虽然猜到他们过去曾经认识,但是并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亲密。
赵永福道:“真正毁掉他未来的是自己!”
顾允知的表情始终不为所动,他轻声道:“我不想多说什么,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让薛老蒙羞。不要让自己的家门蒙尘!”
“钱是国家的,不是我的,你退还并不代表可以补偿你所有的过失,并不代表可以否定你因为贪婪犯罪的初衷!事情哪怕过去再多的时间,你也不能否认曾经发生的事实!”顾允知的话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声音中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力。
赵永福道:“如果他真的是幕后真凶,就算是拼掉我的这条性命,我也不会饶他!”
赵永福深深吸了一口气:“进来吧!”此时的赵永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顾允知道:“有人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道德为何物。”
赵国强因为父亲对薛世纶的描述而想到了自己,如果是自己处在那样的时代,自己会不会表现的像薛世纶一样顽强?
赵国强道:“张扬出事了,他和元和幸子在东江被人埋下的炸弹炸伤,元和幸子已经去世,张扬仍然在抢救之中,省厅让我回去负责这件案子。”
张大官人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薛世纶转过身去,他的表情没有吃惊,反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想要我同情你安慰你?对不起,你找错人了。难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薛世纶在你眼中早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还不会去做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做?给我一个理由,拿出你所谓的证据,如果你真的有证据,只管找人把我抓起来。”
顾允知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当年你的确做错了,我也错了,如果我将你所有的错误全都汇报上去,等待你的不止是辞职。”
楚嫣然表现出的镇定和坚强远远超出每个人的想像,抵达医院之后,她并没有先去探视张扬,而是先选择去了徐立华那里,安慰了自己未来的婆婆,宋怀明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
宋怀明和柳玉莹站在窗外,望着里面的情景,宋怀明的眼眶湿润了,柳玉莹扭过头去,将额头抵在宋怀明的肩上低声啜泣起来。
薛世纶道:“你没资格教训我!”
赵永福道:“大概是75年吧,那时候薛老已经平反,重新担任要职,薛世纶来到大沽县没多久,我和薛世纶在上学的时候就认识,我高他两届,知道这个人很聪明很能干,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出风头,但是他很听薛老的话,在那场浩劫中,很多子弟都忙着和落难的家人划清了界限,但是薛世纶没有,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坚称自己的父亲是最优秀的共产党员,马列主义最坚定的维护者,你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你不会懂得。一个人昨天还在天堂。今天就已经沦落地狱。”
赵永福道:“张扬……死了?”
于子良微笑道:“只要心中充满希望,机会就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