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川连忙把他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伤口,宽慰道:“你别疑神疑鬼的,西夏人要杀进来,爆炸声该从城外传来,而且肯定不止一声。”
秦大有些羞愧,自己这个猎人,连这样都没想到,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镇定。
少年没有管他这些心思,只是飞快帮秦大把包扎做完,这样的爆炸声,极可能有伤者,他要抓紧把地方腾出来,万一等一会有伤者送来。
他刚把秦大送出门,一个圆头圆脑的少年急匆匆跑来:“师兄,师兄,师父出事了!”
杜西川突然想到些什么,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二愣子,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刚才那声爆炸声,是师父弄出来的吧?”
二愣子哭丧着一张脸:“是,师父跑去亦心堂炼药,发生了爆炸,把整个亦心堂给炸塌了。”
他一抬手,连续几个耳刮子扇在自己脸上:“师兄,都是我不好,你让我盯着师父我盯着,可是师父非要去亦心堂买药,我也跟着去了,师父买了药后又说让我先回家煎药,我就没多想,谁知道,谁知道?都是我不好”
杜西川连忙拉住了他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告诉我,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受伤重吗?不行,我们赶紧救人。”
二愣子摇摇头:“师父倒是一点没事。”
杜西川长吁了一口气:“那还好,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总是好商量。”
二愣子哭丧着一张脸:“可听说现场炸死了好几个人,伤者更多,师父他已经被亦心堂给控制起来了,要拿他去见官,以命抵命。”
杜西川脑中嗡地一声,眼前几乎发黑,他焦急地在屋前转了半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上前拉过二愣子:“走,我们先去找小然姐姐,这件事可能只有他有办法。”
杜西川和二愣子都是孤儿,杜西川自小是由医卫所兽医杜远收养,而二愣子大名孔钱,是由医卫所医士孔媛捡回来的,然后扔给了杜远抚养,成了杜西川的师弟,两人实际上是由杜远抚养长大,杜远对他们远比父亲更亲。
杜远、孔媛和亦心堂老板云镜师出同门,杜远和云镜都对孔媛有意,只是杜远对孔媛的心意人尽皆知,云境便把这份心意藏了下来,结婚生女。
杜远流水有意,但孔媛醉心医学,始终没有回应杜远,她虽然挂着医士的头衔,但几乎不在军中,所有军中事务实际都由杜远兼着。
但她确实是医学奇才,年纪轻轻便自创了许多医术心法,杜西川也学了不少。。
四年前,孔媛费尽心机,自攒了一个药方,自觉可一日入极境,白日飞升,却不料服用以后,竟是当场殒命!
云镜把孔媛的死怪在杜远头上,认定是杜远照顾不周,从此与杜远分道扬镳,而杜远自己也是伤心自责,再加上云镜的刺激,犯了离魂症,一直坚信孔媛未死,只是服药登入仙界而已。
这些年中,杜远时不时会离魂症发作,誓要重现孔媛的药方,登入仙界后再去陪伴师妹。
杜西川担心师父的安全,便让二愣子时时盯着师父,只是百密一疏,仍然出了意外。
他口中的小然姐姐是亦心堂云镜的独女云暮然,比杜西川大三岁,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听到师父杜远出事,杜西川下意识能想到第一个人便是云暮然。
不料,两人还没出军营,便遇上了云暮然和她丫环香儿,旁边还跟着保镖田七和凉州军卫所百户杨一平两人。
少女云暮然身材异常高大,十四岁的杜西川已经比同龄人高了半个头,却不到她的肩膀,只是身形瘦削,被宽大的罩袍包裹着,更显单薄。
“小然姐姐!”杜西川下意识她奔跑而去,靠在她的身边,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喜色。
云暮然的嘴微微咧了咧,然后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兽医,这么久没见,你还是没长高啊?”
杜西川突然有些呆愣!
这样熟悉的场景和对话,上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记不得了。
他幼年之时,最爱跟在云暮然身边,那时候的云暮然梳着两根朝天辫,穿着短衫,赤着手臂,在凉州城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那时候两人的见面,总是这样的,云暮然总是会摸他的头,让他快快长大。
可是杜西川稍大一些,杜远和孔媛便让他跟在身后开始行医,而云暮然作为家中独女,也开始接手云家的生意,两人便少了来往,到孔媛死后,两家交恶,两的来往就更少了。
而眼前的云暮然青丝垂肩,秀眉微蹙,肌肤白腻,眼神中虽然喜悦,却隐隐夹杂着淡淡的忧愁,莺莺软语,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那副柔软内敛的气质,与杜西川印象中的青涩几乎判若两人,似乎云暮然在突然之间已经变成了大人。
杜西川突然有点自嘲地想苦笑,
虽然只有十四岁,可他却也已经是一个“老医生”,时时经历着生老病死,悲观离合,又要照顾师父和师弟的日常生计,也早就没有活泼和跳脱,更多的是“沉稳和暮气”。
当然,在凉州城中,所有的孩子都会显得“沉稳和暮气”,那些爱挑战世界的,基本无法长大。
他微微后退一些,默默离开了云暮然摸他头的那只手,向其余几人施了一礼:“见过杨大人,见过田师傅,见过香云姐姐。”
田七已近六十,是云镜专门请来保护云暮然的,只是凉州城中,几乎无人不认识云暮然,没有人敢惹他,所以几乎没人见过田七出手,也无人知道他的战力高低。
而杨一平是凉州军卫所的千户,凉州军卫所初设之时,曾有上千军户士卒,但是凉州地处大渊对西夏的最前线,连年消耗,现在军卫所内已经不足百人,军卫所虽号称千户所,实际只有杨一平这个百户在撑场面。
云暮然的手微微僵在空中,她突然觉得,也许这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可以这样自然地摸着杜西川的头,说一句“小兽医,你怎么还是没有长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