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萧志会给我打电话,来到萧家以后,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倒是比萧术的要温柔许多,不过人说话是不是虚假的做戏我倒是天生有分辨的能力。“听说景医生在心理学领域很有建树,我有一个朋友也许需要你的帮助。治疗费用您定。”
这是个什么朋友,值得让萧志如此礼貌。
“你客气了。救人治病,我再乐意不过,您这个忙我一定帮。您的朋友现在情况如何?”
我问萧志关于他这个朋友的情况,他停顿了一下:“啧,有些麻烦”。
随后他没再多说什么,让我现在去他的“旷宇院”细说,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今天一天大脑中的信息太多,夜已深,我随便抓了一件外套,就下楼出去。郭阿姨不在楼下大厅,整个院子也只有石子路旁边亮着一排小夜灯,走出院门,外面整个园子在夜晚非常安静,山上的月色很清亮,眼睛一旦习惯了黑暗,不需要照明也可以看清路。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夜深人静,我却是单刀赴会,去见一个很坏的人,坏到可以轻而易举就杀了我。不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发生什么都要去面对,现在已经没有抽身的理由。
整个萧家园林设计不算周正,院落布局错落有致,红袖院和青衫院离得不算远,但都位于整个萧家园林的西侧,整座园林最中心的院子应该就是每天吃饭的中正院,前几天我在陪萧乐安散步的时候,记得见到过旷宇院,在园林的东侧。这整座园林依山而建,中正院在最高处,依次往下就是青衫院和红袖院,再往下就是一些其他院子,平时看不出来有人住。在青衫院往东南大概100米,是萧晴的芳菲院,平时萧晴在外上大学,基本上半个月回来一次。
园内时时有人巡逻,有一些路走到一半就被铁门挡住,不知道想要关住什么秘密。
以防万一,前往旷宇院的时候我特意往上走绕到距离青衫院很近的一个岔路口再往东拐,我是希望萧术知道我出来的,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在这深宅大院里,也只能赌一把他会不会出手相助。
在往东走的路上,经过芳菲院,又先后路过了万木院、开元院、繁诗院、古隧亭,我猜这开元院就是萧力功的住处,他老人家这会儿估计是没什么战斗力的。一路上碰见五个一队的巡逻人员,还主动给我让道,我瞥见他们其中一个倒霉蛋露在衣服外面的手枪柄,有些想笑。
我壮着胆子走近旷宇院,一个刀疤男在路边等着领我进去,他的穿着倒是与这园子里的人格格不入,一股地痞气息,带有浓浓的东南亚色彩的花衬衫,袖子卷起来,左手手臂上的一条长疤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接近肩膀,让人触目惊心。我微微鞠躬和刀疤打招呼,他倒是没什么反应。看来这些人一人一个心腹是标配了,这个刀疤估计和那个杨镇是一个性质的。
也算是可笑,一切罪恶幕后操手一副正派模样,还中正,还旷宇,怪有雅兴的,我呸!
我在心里暗骂,被那个刀疤领进院门。
萧志正坐在这四合院中庭一个藤椅上,悠闲地品着茶,听着戏,我进来,他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这院中没有第二个椅子,我一个激灵,感觉这次来者不善,这萧志看来不怎么想给我好果子吃。
我就这么站着,一时间我感觉周围突然冷下来了。萧志漫不经心地跟着2哼几句戏文,转转手里的茶杯,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和萧术有三分相像,看起来却更加凶悍,不怒自威。
我直冒冷汗,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我不懂戏,收音机没了声音,像是这出戏走到了尽头,萧志冷不丁开口:“景医生,听说你是叶老的学生,叶老也是心理学领域的泰斗了,我想景医生你,也算是业内的风云人物了,怎么会愿意来我们这偏远的地方帮乐安治病?”
他在问我为什么到萧家来,看来到了试探我的阶段,废话,当然是来寻夫,顺便寻仇,我在心里这么想。
“嗯…… ”我假装思考,“为了钱。”
眼下说话的策略就是,有些话不能说,但是说的全部都是真话。
“哦?”萧志歪头微微皱眉。
“我们这一行干起来不容易,有时候不仅自己精神损失大,还赚不到多少钱。”
我话说完,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嫌我说的不够多。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吧。
“您不知道,我个人开了一个流浪狗救助站,现在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太多了,我不仅要管被收容的狗狗的饭,他们有一些还有病需要治,花销太大了,我光靠心理咨询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养这将近两百只狗。萧术打电话给我,许诺的治疗乐安的费用抵我辛苦五年的了,我没有理由不来。”
“是这样啊。”这几个字极其不屑,轻飘飘地从萧志嘴里吐出来。“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来萧家?”他脸上刚刚那种笑容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啊?”我假装不解,壮着胆子假装自己有点生气,心里害怕的要死。“萧先生,你今晚叫我来不是要说帮忙给你那个朋友看看病的事情吗,在这问我这些做什么?我是乐安的医生,是你们叫我过来给他治病的。”
“看来景医生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他板着脸,“那或者我换一种问法。景医生结婚了吗?”
听到这个,我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我感觉到我的毛孔全部张开,恐惧的气息席卷了我的身体,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然没有了。”我说。
“那景医生真不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吗?”完了,他这样问我,看来是很自信,他不觉得我知道什么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应该是什么比较容易得罪人的行业吧。”我话刚说完,萧志就笑了两声,我怀疑他是在逗我。
“像我们家这一行,不仅容易得罪人,得罪法律也是常有的事。”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他面不改色。
我没再说话,低下了头。
我爱林东南,林东南也爱我,但是我和林东南没有结婚,他当年出来执行任务,基本上抹除了这世界和他所有的联系,我们之间的曾经也被抹掉,为了安全考虑,我一直扮演一个从来不认识林东南的景青。那本在我床头柜里的相册是最后的念想,里面只有一张林东南的照片,这次我走之前也已经把那张照片烧掉,纵使这萧家手眼通天,总不能追到十几年前的附中,追到京城大学去吧。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一些什么差错,不过萧家人疑心重也正常,这一关我迟早要过。
“我这弟弟虽然能干,在感情方面也是单纯,景小姐要只是图他的钱,倒也不麻烦,可别让他把命赔进去了。”
“嗯?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继续装傻。
“我这弟弟喜欢你,景医生,你不会不知道吧?可惜了,他这个位置,喜欢你也是你的罪过。”他长长叹息一声,接着道:“景医生,你知道,人一旦有了软肋,很容易灭亡。”我看见萧志阴冷的眼睛。
“最近我萧家的生意总是不顺利,我很难有理由不怀疑你啊,景医生。”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您兴师问罪总得具体一点。”
我算是搞明白了,这死男人要杀我灭口,怕我是个心怀不轨使用美人计的卧底警察吗?或者怕我骗他好弟弟的感情。倒也是个好哥哥,不过我也确实冤,我这段时间什么也没做啊。
他们要是怀疑我,直接把我抓去不就好了,干嘛费这么大劲打个电话,扯个看病的谎把我叫过去。
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我脑子里:如果这是一次试探,那也是一次突发奇想——或者说半道改主意的试探,如果想试探我的人是萧术,为了不损害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他让他哥哥动手也是一样的,萧志动手也好,他狠,如果我通过考验,要真需要我去治他那个什么朋友,他也可以放心。
我来萧家这么久,一直觉得太顺利,今天这么一出既然来了,我还是安心不少。
随即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我被人按在地上,青石板划破我的脸,刺痛袭来,我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们把我的手脚帮助,狠狠的踢了我几脚。
“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我什么也没干啊。怀疑我干什么?你也不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事,我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关键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们,你们!我不知道总不能杜撰一个什么事强行解释吧?怎么无缘无故这样弄啊?要收拾也要找对人啊!……”我骂骂咧咧,带着哭腔,要演就演到底,我不过是个毫不知情的无辜的小女生,现在只能盼着萧术英雄救美了。
眼下为什么也没做,他们也没有证据,我只能乞求我身体好一点,能撑到萧术来——如果他会来的话。他们在试探我,只要一口死咬,实话实说,撑过去,就可以暂时获得他们的信任。
不过我从不相信萧术有多少真心,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个手里有很大权力的富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的产业和前途有什么差池的,尤其是要小心女人。这次抓我去,或是直接杀人灭口,或是严刑拷打折磨我,我猜萧术是默许的,他也许就在某处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的反应。
我想我是接近死亡了。死了也好,可以去找阿南了。萧志说他们生意不顺,也是活该,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卧底的同志在行动,如果我死了可以摆脱他们的嫌疑,那也值了。
可能是嫌我太吵,有人给我带了个黑色的头套,又给了我一记闷棍。
我确实晕了,顿感天旋地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恍惚间听到铁门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