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个小时后,车子驶下高速公路,转向盟城郊。
南城与盟城气候差异明显,南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而盟城与南城同省,却已然是热带的气候,不同于这天南城的阴雨,盟城艳阳高照。
向外看,起初道路的两旁还不时会出现一串自建的民居,偶尔有村民背着箩筐,行车一段距离后,隔很久才会出现几家零星的饭馆,或者是打着“某某汽修”招牌的棚房,到最后,路两边已经完全被植被替代,竟也显得荒凉。
车子在一处标着“5000”的蓝白路牌处转向,驶入一条单行道,看样子通往深山,顺着路蜿蜒颠簸,前进着,旁边的林子越来越密,茂盛的植被在阳光下显现出诱人的光泽。
这条路竟然没有岔口,甚至没有反方向的车,看来,我要是想跑,也是插翅难飞了。我的手机里已经安装了警方的定位和隐秘的联络程序,不知道进这山林子里,他们还能不能找到。
我向来是喜欢树叶的。
这些树叶倒是可爱,阳光经过这些叶子之间的罅隙斜斜地洒下,一个一个的小光点,短暂地在车窗停留,又迅速地向后逝去。
光影流转,我把脸贴在车玻璃上,闭上眼睛,享受着眼前不可预测的明暗交替,忽然恍了神。
好久以前会和阿南在梧桐大道散步,也是这样的阳光,他会牵着手,笑着听我说些废话。我喜欢抬头看梧桐的树叶和枝条,就像天文学家痴迷他自己的星空,我会靠着阿南,看叶幕随着我们的脚步在蓝天下缓缓地滚动。
那时他问我说,“青青,你为什么要学心理学?”
我逗他:“因为在不经意间看穿别人很有逼格,适合我这种又爱装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
他笑笑,“你这么直接吗,不粉饰一下。”,然后用手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懒。”我捏了捏他的胳膊予以回击,“哎呀,其实是,以前我真切的感受过精神上痛苦,当时我就在想,老娘我有一天要是大难不死,走出来了,一定要尽我所能去帮助和我曾经一样痛苦的人,我希望世界上可以少一点悲伤。”
“嗯,我也希望。”林东南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开口道,“尤其是你,我希望你永远也别再难过。”
“青青,你去拯救别人,以后你的悲伤归我,我帮你赶走吧。”
他确实做到了,但是没完全做到。
而现在,我坐在车里,路边那些叶子逝去地那样快,一切的昨日和明日,都已经不是我能抓住的。
我打开车窗,大山新鲜的空气、树木的香味一股脑灌进我的胸腔,即将迎接暴风雨,我在这夹缝般的几十分钟里贪婪地摄取这片刻的安宁。
车子在一处标致的大门停下,一位自称是“李管家”的男人和我打招呼,只见他看起来五十上下,衣着朴素但整洁得体,身着棉麻面料的中式服装,看起来颇为淡雅,且一丝不苟。
李管家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提醒我只用拿随身物品,行李稍后会有人送到我的房间。
山上倒是凉爽,我下车来,舒展舒展筋骨,随他进入大门。
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人瞠目结舌,与其说这门内是住宅,不如说这简直是园林。中式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甚至可以比肩苏州园林,可见萧家财力。
现实远比电视剧尺度大,这萧家的中式园林看起来一派浩然正气,简朴,颇有一种清心寡欲、顺其自然、沉静内敛的气质。
看来人作恶越多,罪孽越深,就越会在这些自欺欺人的方面下功夫。
李管家领着我拾级而上,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园内的基本情况。我看着这小桥流水、青瓦白墙,矜贵又庄严,内心生出一股愤怒。这个世界很奇怪,坏人安乐,好人受苦。
走到一处院子,萧术从里面走出来。
“景医生,欢迎,有失远迎,您见谅。”我挤出一个微笑和他说些客套话,然后随他进去,是一个类似茶室的会客的地方。
“请坐,喝点茶。”我真想给这人渣两拳,不仅干坏事,说话也这么惹人讨厌,一句话短的离谱,还要一个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真当自己有大哥风范呢,我在心里暗骂,拿起他沏的茶。
我向他了解了一下乐安的基本状况,他也告诉我一些住在萧家要注意的事情,我了解到这个园林里大致分十多处庭院,我来就住在某一处,任何需要的都可以和庭院内的阿姨交待,不过有一些需要由专人前去城里采买,第二天才能送到。
我和他要求一周至少要下山一次,去城里转转,透透气,他答应了。鬼知道到时候让不让我去。
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这座园林有围墙,实在是密不透风,如果这些人想要在这里面干什么坏事,实在是易如反掌。
基本交流以后,萧术向我表示感谢,并且希望我在这待到萧乐安基本痊愈再走。
李管家领我到我的住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入住了一家非常高级的民宿。
“李管家,我刚刚到这,但是要长期生活,东西就没带够,实在是不方便。什么都可以麻烦你们帮忙吗?”
“当然,景小姐,有需要可以直接吩咐我。”
我向他表示感谢。拉着行李箱进入房间。
山上倒是有一些信号了,不过信号不怎么好。房间内极其简约,但应有的必需设施都很完善。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内是不是有摄像头或者是监听器,结果一无所获。也对,我就是个小医生,在这大院里把我处理掉,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就算我真的撞破他们什么秘密,也是无伤大雅。
我和广平通过一种密码联系,这种密码以音乐为媒介,不同的音名三个为一组,对应一个字母,这种密码是我们在读大学的时候突发奇想偶然得知,当时广平五音不全,总是不知道我和林东南在唱什么,现在用信息技术手段识别音频,广平总算可以知道我唱的调对应什么音名。我们约定通过短视频平台的账号交流,几首基本的背景音乐对应不同的含义,特殊情况则使用这种特殊的密码联系,我可以发布短视频传递消息,同时也可以在他们都短视频账号上获取信息和回复。
舟车劳顿,我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却颇不宁静。
我实在没有办法忽略来的时候,石子路上的石头缝里露出的,那一小截带着脏指甲的人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