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几次想把那个猜想说出来,但最终都闭了嘴。
过了半晌,还是宇文万筹无奈起身:“我先去一趟,晚间军议,务必再劝一劝,让他们晓得,若有…若有八百踏白骑,十万之众是真的是,真的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但真的要小心再小心。”
“没用的!”崔玄臣跺了一下脚。“你自己心里又不是不明白…北地没人有这种大战的经验,而这种气氛下,你一个人的意见没有用!”
宇文万筹都要哭了:“可我既然知道危险,总得去劝劝。”
“那就去吧。”就在这时,李枢忽然向前,摸住了对方双手。“但宇文团首,咱们对他人尽心尽力之后也得同时想想自家…你是黜龙帮的头领,之前却接应我们去陆夫人那里,现在又真切领兵在他对面,便是叛徒了,张行此人断不会饶你…听我一句劝,咱们先尽心尽力,若事不成,没必要白白送死,渡河去巫族吧!”
宇文万筹本想说些什么,但只能苦笑,然后转身匆匆而去。
下午阳光下,目送对方离开后,李枢与崔玄臣对视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不是离开这个营寨内的高地,而是毫不犹豫,各自跨上一匹马,径直出营往北去了。
没错,两人已经意识到,再不走,是要死人的。
另一边,宇文万筹的劝说果然没有起作用,他对八百踏白骑的臆想被人一句话就顶了过来——“宇文团首这是把张行当成黑帝爷了!”
而与此同时,前方情报继续转回,部队也依次进发不停。
到了日落前,联军已经通过多方面的情报源确定,当面之黜龙军确系正在往南面落钵城撤离,而黜龙帮确系也只派了八百骑过来,但是很有可能有一位宗师白有思在其中。
而联军也已经往鹿野泽南部投放了四个战团,四支直属部队,总数达到万人。
这个时候,在与诸位将领、团首商议之后,蓝大温复又去寻刘文周,获得了后者随同南下的许诺后再不犹豫,立即下令,利用对地形优势,借着夏日星月之光连夜进军,务必在夜间再过三四万人。
这个时候,宇文万筹回到营中,方才发现李枢、崔玄臣已经逃走。
但让其他人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有半点意外。
星光如河,而下方鹿野泽中有一条最宽阔的“官道”,也是双方营寨之所以立在此间的缘故,此时联军举着火把从官道上穿过沼泽,赫然也如一条火河…远处,居然并没有走远的李枢与崔玄臣远远望着这一幕,神色复杂。
“可惜了,这么多兵马,里面那么多修行好手,就这般无了!”李枢心痛不已。
“张行来的太快了。”崔玄臣无奈劝道。“太快了!须臾半年,辗转万里,大势已定…李公,咱们走吧!去巫地吧!”
李枢沉默良久,到底是转身勒马而走。
同一片天空下,往南大约五十里的野地中,张行也在看河,却是在星河,他看了许久,然后疑惑来问身侧众人:“这些星星到底是什么?”
“据说修行者得了位,或者到了真龙那个层次,就能在天上显化一颗星。”白有思脱口而对。“不对吗?”
“不敢说假,但肯定有些星星不是那么来的。”张行望着头顶银河一侧的牵牛三星道。“不然哪来这么多颗星星,尤其是这道银河?”
“这倒也是。”白有思点头认可。“你的意思是,这些银河里的星星是从你…从别的地方来的?”
“不好说。”张行回头笑道。“说不定是这样的…银河里的星星都是人,自百族开智至今,每有一人而出一星,凝练成河,而真龙神仙跳出银河,自成一星。”
“人…怎么能成星星呢?”白有思幽幽反问。“凡人穷尽一生,生老病死,连其他人都无所动,何况是天地感应?”
“谁知道呢?或许人心所念,皆是天地所钟,又或许连至尊在天意之下也只是个工具。”张行笑道。“但无论如何,人都不能失了念想…喜怒哀乐,德行志气,乃至于如你我现在这份遐思,正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珍贵之处。”
张白二人胡扯,一旁秦宝已经习惯不说,尉迟融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胡思乱想,跃跃欲试。
毕竟,张行是首席不说,这白三娘也是当年晋北起事的倚仗,来的时候洪长涯也说了许多遍,要他认准张首席,然后是白总管,跟紧这两位就行了,而张首席更是刚一见面就直接与他一翼踏白骑来领…这可是好几百奇经,怎么能不受宠若惊呢?
这种心态下,自然要表现一下。
“首席、总管,我们部族中倒是有些类似的说法。”尉迟融认真言道。“说是天上星确实不止是真龙神仙的映照,只要是个巫…是个人,筑基成了,引了天地元气入体,便能与天地沟通,就可以显化到天上,成个星星。”
“原来如此,这倒是更有些道理了。”张行当然没有怪对方破坏气氛,反而点头认可。“这天地元气,既是天意照人的途径,也是人意映天的途径…所以才有证位之说。”
“确实。”白有思也随之颔首。“若如此的话,这天地元气只是打架更厉害,岂不是显得太无用了一些?又如何担得起天地元气的名号?又凭什么让人借此证位立塔?”
几人正在感慨,数骑却从远处驰来,径直穿过树林,准确来到张行等人落脚的斜坡上前方才下马,正是北地战帅李定,身后还有另一位黜龙帮内宗师牛河。
张行停止讨论,远远来问:“如何了?”
“还行…但不是最好,也足够了。”李定嘴里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脚下不停,已经来到跟前。“过来了大约四万人,其中三万留在了我们放弃的营地中,鹿野泽北面的人多了些,应该不碍事吧?”
“不碍事…这碍什么事?”张行不以为然道。“最差最差就是他们掉头就走,大不了等援军到了,追上去再打一仗便是。”
“这倒也是。”李定点头。“白天的时候我也想过太仓促了,但想来想去,还是要从速,让他们反应不过来…而既然当面之敌较少,牛公便随你们行动最好。”
张行朝牛河点点头:“辛苦牛公。”
牛河倒是坦荡:“老朽不过是条朽绳,也就是这点用了。”
“朽绳未必不能吊千钧。”张行立即更正道。“而若依然能吊千钧,那何谈朽绳呢?”
牛河嘿嘿一笑,倒没有多言。
“现在动手吗?”张行问了最后一句。
“现在吧…”李定想了一下。“我没让部队入城,若是真再休息下去,怕是对面没困倦,我们的人先困倦了,那反而不好,我们先动手,看看能不能再引一些人过来,你们后发。”
张行点了下头,不再做声。
李定则径直打马离去。
就这样,时间来到二更时分,北地西路联军三万刚刚进入黜龙军废弃的营寨,稍作修葺布置,才刚刚躺下,还没有睡着呢,便有哨骑飞马折回,惊醒联军众人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既惊讶却又恍然的军情——下午离开的黜龙军主力又打回来了。
且说,原本退出去的黜龙军的确是往七八十里外的落钵城去了,但既是下午拔营,自然不可能一夜便到,所以,之前黜龙军在天黑时于三十里外的正道上重新立营休整,委实合乎常理。另一边,联军拖到落日后才从鹿野泽中官道赶出来三十里抵达此处,刚刚折腾到现在才准备休息,却是正好被对方打了个时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