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算计着,到夜静时,佛前取火,煮些稀粥充饥。又苦熬了两日。
不期这一日,天还未高,早有许多人跑进寺来,乱嚷道:“不好了,金兵已进城放火杀人劫掳了!城中劫掳完,只怕要到城外来劫掳哩!这普福寺离城不远,恐亦不能保全,还是躲远些的好。”
说话纷纷。楚云娘听了,早又吓得心惊胆跳。细珠抱慧哥在怀中,见娘惊慌,也只是啼哭。云娘欲要住下,又见人都害怕躲去了;欲要再寻远处去躲,泰定又失散了,两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边无钱,又不认得路,却往何处去好?
踌躇许久,看看寺里躲的妇人一个也没了,心下越慌,因对细珠商量道:“人都走尽,眼见的这里存不得身了,只好跟着人,随路去撞了。”
细珠道:“没有别法,只好如此。”
因依旧抱了慧哥,同着云娘,走了出来。刚走到大殿上,只见佛面前琉璃底下,早有一个老僧盘着脚在那里打坐。看见云娘领着细珠怀抱慧哥,要走出殿去,忽开口叫道:“女菩萨,此处安稳,不消别去。”
楚云娘此时慌慌张张,虽看见和尚打坐,却不曾留心细看,忽听明叫他莫去,忙回身一看时,方见那老和尚:
长眉垂作发,细骨结成海,
厚背山般起,谦腰弓样排。
白头笼雪帽,赤脚踏泥鞋。
妙处请参看,是呆还是乖。
楚云娘细看那老僧,生得有些异像,又见他出言奇异,知是不凡,因拜倒在地,说道:“难妇楚氏,难子慧儿,已是寡妇孤儿,苦不胜言。今又遭此兵火之变,去住无门,正在迷途,乞老佛慈悲,指示一条生路!”
那老僧道:“生死皆是往因,躲避要有缘法。你母子往因虽远,却此寺与你有缘法。你此处不躲,更思何往?”
楚云娘道:“此处既然可躲,为何这些妇女转纷纷去了?”
老僧道:“他们于此无缘,自然别寻生死,怎么一例论得?”
云娘见老僧说话有些奇异,不敢不信,因再拜道:“多蒙老佛指迷,还望垂慈保重!”
拜罢,仍同细珠抱了慧哥,又躲了进去。躲便躲了,却提心吊胆,不能暂安。
忽又有人躲将来,说道:“城里已杀得人山人海了,只怕就要杀到这里来哩,这里如何存得身住?”
遂又慌慌的去了。
楚云娘听见,怎不惊慌?欲要躲到别处去,听了老和尚之言,不敢妄走;欲要再寻老和尚问声,那老和尚又不知那里去了。
到夜间,乌黑的一个大空寺里,止得他两个妇女一个孩子,墩在里面,孤孤单单,好不苦恼。若非报应,安能至此!
正是:
只思奢侈易为欢,不道灾生受苦难。
颠苦流离尝一遍,始知大福是平安。
楚云娘同慧哥、细珠躲在寺中,虽惊惊慌慌,苦捱了两日夜,却喜得果如老僧之言,安安稳稳,并无一个兵马到寺中来搅扰。只到第三日,方才有人走进寺来,传说道:“金兵已去了。”
早有许多逃难的百姓,你说不见了妻,我说不见了子,都纷纷到寺中来找寻。细珠见了,就要劝云娘出寺来回家去。
云娘正要起身,只见泰定儿也找寻将来了。大家相见,问明兵果退去,方才欢欢喜喜,商量同回家去。只因这一同回家去,
有分教:
惊飞乌鹊方才定,暗伏豺狼又逞凶。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