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而立,长身如玉,回头便看到那穿着大红喜服,盖着大红盖头的沐瑶。他站在那里,看着霍霍牵着她越走越近,月光下的嫁衣如火,真当是极为好看的。
他终是牵起了她的手,没有繁文缛节,“我们提兰没有你们大邺这么多的规矩,并且有一样是你们大邺人做不到的。我们没有三妻四妾,男人和女人这辈子选定了一个人,就只有鳏夫和寡妇,没有休妻以及和离之说。瑶儿,你可都想好了?”
沐瑶重重的点头,“我既然选了你,自然是至死不渝的跟着你。你若不弃,我当不离。既然你们提兰人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我自然是更欢喜的。”
她突然掀开了盖头,笑得不能自已,“我愿意!”
沈言轻笑一声,“怎么这样着急?”
“你说你这人烦不烦?这头说不必繁文缛节,这头又折腾我这个那个。”她突然拽着他走到了门前,“喏,对着皇天后土誓便是。”
沈言牵着她的手,“以后没有荣华富贵,没有权势滔天,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我跟着你的时候,你也没有荣华富贵和权势滔天,所以这不是理由。”沐瑶道,“你们男人总说女人的离开是因为你们穷,殊不知昔年也不曾富贵荣华过,不还是选择了你?我选你的时候,你还在天牢里待着呢!沈言,我心悦你。”
沈言一笑,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这话该我来说,可每次我想说的话总是被你抢先了。”
她于他怀中抬头看他,“那下次我说慢一些,你记得说快点。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习惯性的抢先了,尤其是对着你,恨不能把掏心窝子的话都告诉你。”
他点点头,极是温柔的望着她。
漆黑中传来了马鸣声,沈言骤然转身,沐瑶快握紧了沈言的手。二人就站在门口,凝眉望着一辆马车从漆黑处驶入光亮处。
驱车的是个面无表情的小童,这显然是个活死人。
沈言一怔,然后疾步走到了马车边上,急不可耐的喊了一声,“兄长?”
沐瑶还愣在原地,与霍霍二人面面相觑,穆百里真的出现了吗?这些年他到底去了何处呢?这里头真的是穆百里本人吗?
四下陡然一片寂静,只听得有小娃娃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最先探出脑袋的是个小丫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满天星辰落下。
“小叔叔?”小思睿笑嘻嘻的蹲在马车上,“小婶婶?”
沐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小思睿,然后一本正经的摸着下颚道,“堂堂大邺九千岁,什么时候返老还童成这样了?看着都不像是男孩子?”她以手肘忖了一下沈言,“你们提兰人,小时候都长得像个女孩子吗?”
沈言蹙眉,“这是小思睿吧?”
“思睿?”沐瑶倒吸一口冷气,敢情这孩子……她张大嘴巴,“你该不是赵无忧和穆百里的女儿吧?”
小思睿张开手,“小婶婶,要抱抱!”
沐瑶干笑两声,面颊绯红,不过这奶声奶气的小婶婶,叫得人真是浑身舒畅。沐瑶一把抱起小思睿,这丫头快圈住了她的脖颈,然后乖顺的在沐瑶脸上啄了一口,“小婶婶真漂亮,睿儿好喜欢小婶婶抱!”
“小婶、婶婶也、也喜欢你。”沐瑶羞得满脸通红,虚荣心被这小丫头填得满满的。不愧是赵无忧和穆百里的女儿,真当是有这二人的遗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走哪都能讨人欢心。
说这话的时候,沐瑶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沈言。可沈言好像压根没去听他们的对话,他视线一直落在马车处。他想上前,可又不敢伸手去撩车帘子,仍是老老实实的守在马车外头等着。
终于有一双手伸了出来,慢慢的撩开了车帘。有人影从马车里出来,落在了沈言的跟前。
漆黑的袍子在夜色里愈暗色如墨,唯有那衣袖口的几朵梨花显出少许鲜艳之色。褪去了曾经的浓墨重彩,不再是当年那个生杀在握的大邺九千岁。只不过虽然卸下了大权,可这周身的不怒自威气势仍是让沐瑶的心神紧了紧。
试问这天下之人,谁不怕当年的九千岁穆百里呢?死在穆百里手中的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东厂这一百零八种刑罚,更是教人毛骨悚然。
穆百里站在月光里,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黑袍之下,清冷,消瘦。
五年不见,他褪却了昔日的温润,凤眸虽然依旧清润,却不再有任何的神采,唯有在看向小思睿的时候,眼睛里才算有少许微光流淌。
沐瑶想着,没了赵无忧的穆百里,约莫就跟人没有了魂魄一样吧!如果有朝一日沈言离开了她,她大概也会变成穆百里这样,失魂落魄,不知道此生还能魂归何处。
看这情形,穆百里还是没能找到赵无忧!
沐瑶心中唏嘘,却不敢吭声,只是缓缓放下了怀中的小思睿。
“兄长?”沈言鼻间酸涩,“多年不见,兄长还好吗?”
多年不见,本该最熟悉的人也变得有些淡漠疏离,变得逐渐陌生。多少话语哽咽在喉,一时间竟真当无从说起。犹记得昔年风华正茂,想起了当年的意气风,何等的恣意傲然,而今唯剩下两袖清风,满肠愁绪话别离。
怎不教人唏嘘?
穆百里站在那里,瞧了一眼跟前的茅屋,虽然简陋但也还算僻静。瞧着那在夜风里翻飞的红绸,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跟赵无忧成亲的画面。
多少魂梦红衣女,嫁衣如火各天涯。
赵无忧肤白如玉,是以穿着红嫁衣的样子格外的好看,衬得她素白的面色带着少许桃花之颜。想着想着,便是心痛如绞,多年如一日的心疼难忍。
穆百里一声轻叹,“诸事顺遂,唯少一人。”
沈言便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傻,少了赵无忧,穆百里能好得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不就是为了一个赵无忧吗?问这话,等于戳了穆百里的心窝子。
好在穆百里已经习惯了,饶是心痛如绞,面上依旧不改颜色。他牵起小思睿的手,眉目间晕开淡淡的笑意。孩子抬头看着父亲,眉头微微蹙起,像极了她的母亲赵无忧。
气氛有些尴尬,霍霍忙道,“郡主快别愣着了,千岁爷这边请!”
沈言和沐瑶这才回过神来,沈言道,“兄长请,此处简陋莫要见笑。”
“这是好事。”穆百里道,“昔年我匆匆离开东厂,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你的身上,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你能全身而退,我深感欣慰。朝廷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到头来才现自己想要的也不过是一间茅屋两相依偎罢了!”
他干脆将小思睿抱在怀里,坐了下来,“能看到你成亲,真好。”
“能等到兄长回来主婚,才是真的好。多谢兄长归来!”沈言牵起沐瑶的手,“就请兄长在上,受我夫妻二人一拜。”
穆百里清浅的吐出一口气,“我这厢来得匆忙,未曾备下贺礼,来日必定补上!”
沐瑶忙笑道,“不打紧,千岁爷能来就已经是最大的贺礼了,不消那些东西。”
小思睿坐在穆百里怀中高兴的拍手,奶声奶气的叫着,“拜堂!拜堂!拜堂!”
闻言,穆百里微微蹙眉,“睿儿知道何为拜堂?”
小丫头眨着眼睛笑道,“当然知道,现在拜堂,天一亮就会有好多好多睿儿!小婶婶,你说对不对?”
沐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