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年是月二十五日,北京有诏至,各官迎入开读。二十六日,迎新提督吴胜兆,阊门大开,诸食用物得以运进,高价因就减。如袋面贵至二百文,今百□□。□物皆然。吴庠东斋司训陈公,池州人也。于□月初旬差至常熟,传剃发令旨,回至苏□,被乱民所杀,儒官罹此惨祸,伤哉!
兵丁掠妇女在营,有往求觅者,每被杀逐,殆无人理。然亦有一事足纪者。一人知妻被陷,哀泣拜求不已,兵丁唤妇而询,果系厥夫,悯其情切,许令领归完聚,而妇坚不肯行,谓其贫窘,不能养赡故。兵丁愤其忍于弃夫,即挥刃臂其手,中分至项下,与其夫十六金,使别妻归,此举殊快人意。
□□□登舟,尚泊胥门日晖桥,未行。
予自前月十四日来,不出城已四十余日,至是步出阊门,祗见粉花喧闹之地,但存败瓦颓垣,市廛中烧尽,□檐仅存,自钓桥而去,勾狱巷、南濠街、南城下、直过新开河桥,皆然。伤心惨目,莫甚于□。二十七日,步出胥门,月城内亦皆烧尽,外城驿前,光景萧然。二十八日,往齐门,犹然验票出入,见李寿筹舟中歌童逃匿,仍复发怒,欲肆诛夷。捕官连夜缉拿,未几觅得,乃已。
八月初一日,李公起马,着各图拨夫助纤,并令民夫上城做工,修砌雉堞之圮毁者。
□公及王总捕出示,令民间每巷□各创立栅门,夜闭晨启,锁匙交与巷中乡绅生监收掌,每夜互□□弊,此法既行,方免每夜张灯击拆之苦,诚悯□民支更既费油烛,亦且不皇寝息故也。
初二日,吴提督坐西察院。初三日,进谒,见其衙门□肃,鼓吹放炮,吴公冠带吉服,接见文武官吏。其□□参游守把,亦皆冠带吉服从事。初四日,吴公□□□,并往关帝、城隍二庙行香,仪从甚盛,与开府同。
初五日,苏松兵备道王之晋到任,乙丑甲科也。以兵科都给事中管兵备事,先寓清嘉坊,后移王枢密巷徐宦园中。
是日,王太尊出示,欲绅衿俱集阊门城上,面议协力守城。大意谓每门于乡绅一位轮管,沿城九,每城垛,派民夫一名,每二十名,令庠友一位总管。沿城九图,约庠友百余人,每十位一夜轮番上城,驻□□□督民夫。是日,乡绅候久散去,将暮时,太尊□□城上与诸友晤语而别,又订初六□共议,诸□复登城,自清晨候过午,乡绅亦有三四位至,太尊竟不至,所以然者,□是岁八月初六日之酉时,年月日时俱值酉,亦罕遇者。民间谣言是日有大变。太尊故倡守城之说,令乡绅衿氓庶群聚城头,以防意外。但新任郡侯丁久元,将于次日履任,王公亦属谢事之官,意兴已阑,是以竟不践登城之约。是夜陈湖啸聚之众,以戴务公、沈自炳、陆监生等为首者,舟至黄天荡,陈兵放炮。初七日,吴、土二公出葑门,开城门以待,卒不敢近。彼舟中放炮,自击坯□巨艘,堕水死者颇多,余舟遁免。官兵执彼数人以归,吴公不加斩戮,欲以仁恩怀来之也。
初八日,丁祭圣师,最为重典。兹因干戈未尽,仅存饩羊遗意,府县庠各备猪一、牛一,以祀先圣。四配启圣祠,以猪致祭,余皆不及祭。王太尊以辰刻行礼,前后各四拜,连献三爵,未备祭服,止以吉服从事。中尊祭县庠,亦如之。各祠庙恐旧典或废,先期呈请,自泰伯庙以下,共二十五所;上台批发常平仓黄糙各四石,令主奉自备物以祭,草草甚矣。然至德庙乃三吴首祠,非他祠可比,太尊特委经历朱向禹代祭。又新仕提督吴胜兆,虽生蓟北,原籍南京,上云让王之裔,欲瞻拜祖庙,先期牌行吴县,备甡醪俎豆,扫除陈设以待。初九日午前,新兵尊王公先至,拟陪督台行礼,询知系祭祖庙,乃先拜谒而去。午后,督台具仪从鼓吹,冠带吉服致祭,吴族绅衿随班行礼,祗留一茶,坐谈良久而别。松江戕杀通判顾乃猷、吴衷坦、推官顾陈澦、青浦知县陆嘉胤,因原任总戎吴志葵及蒋、鲁诸武弁,拥兵未顺之故。李公八月朔启行,竞传其往南京,乃竟猝然统兵往松江,出其不意,斩蒋若来,生擒吴志葵及道前王四,获战舰八百余只,降卒其数千。初九日,复至苏,泊舟城外,乡绅往见,李公令共视,果吴志葵正身否,亦重其事,且示能获渠魁,使人胆落耳。初十日,即发丹往南京报捷,豫王又因江阴县兵拒守,李公乘便往攻未克,尚屯于澄江。后吴志葵等解至南京斩之。土公因北察院被焚,暂驻齐门城楼,后移寓陈孝廉宅,城中遍觅华居,乃得于清嘉坊转南,为举人通判许住宅,伟丽坚完,遂改为巡抚衙门。十一日,迁往居之。土公自入城来,从未服冠带,是日大具威仪。鼓楼举炮,乌沙吉服玉带,八座迎入坐衙,官吏师生进谒拜贺,备极尊荣。
是日惜值阴雨,自初十日晚至十一日晚,方止。
十三日,土公谒文庙毕,随坐明伦堂,诸生进讲,给赏纸笔如例。此公以都督镇吴,后改文阶都祭院右副都御史。至是始正巡抚中丞体,居然汉官威仪矣。旧太尊王镆、总捕同知王志古、安抚通判周荃、长洲县知县朱应鲲,俱令入京改选,各官虽属便宜署职,然已效力任劳,今新除者既代其任,自应召入分别陞迁,乃卒多浮沈也。陈湖水乡虽获兵往,其啸聚者,大都遁匿,但多掳获,犹未得其要领。
十五日,吴公令将所获陈湖妇女,给还完聚。
十六、十七日,复差衙官挨门查看,有室闭者,即加封记,图中因而生事。凡浮铺皆指为空房,欲挽回者,纳贿有差。本县又令现总开报人户,分上,中二户为等。上上户派出人夫六名,上中户五名,上下户四名,中上户三名,中中户二名,中下户一名,以助守城,人以为苦,后竟不行。附近西察院民房,督台欲与标下随从官役兵丁寓居,悉加驱逐,民皆仓卒徙去。甚至并留器皿。洞庭两山东,已请旗归顺,西山尚聚众观望,然一山孤峙巨浸中,亦莫能为。
吴庠孔尚友,实东山人,请命于土、吴二公,各给批文告示。
十七日,获舟往招谕抚安之,常熟未顺,获兵以往。
李宦吴滋及次子孝廉李楷,已剃头归顺,进谒土、吴二公;独侍御李模未回,托言抱病,未几亦入城投见。后旨下,许其原官起用,因恩诏开人自新之路,既已归投,不苛求也。
二十日,吴提督五鼓发令,统兵往吴江、常熟等处。
二十一日,雨绵亘至二十六日方止,早稻在田,不免伤损及也。
二十七日,土公出示,阊门令寅开酉闭,行人如常出入,但留心稽察可疑匪人,不必阻滞行旅及负贩者。从此人始便行,仍复熙攘之旧矣。城外张北来刊报告示二纸,一则豫王传奉圣旨,南京应天府改为江南江宁府;一则户部奉豫王令旨,新铸顺治钱,以七文当钱一分,七百文当银一两用。路旁各处招贴,寻妻觅女者,知崑山于七月七日被屠,太仓于三十日被兵,松江于八月初三日被兵,兵回时多掠妇女,卖于城内外,冀破镜或可复圆,故具招寻觅耳。乱离之惨乃尔。江阴负固,屡挫兵锋,贝勒发愤战,限三日不破者,破城诸将悉按军法,乃八月二十二日下之,闻屠遍城中,并及城外,三、四十里俱尽,此劫运使然。
二十九日,两县奉新宗师宪牌重录科,各就本学考试。令诸友自备考卷供给等。干戈甫息,地方未尽宁帖,遽欲开科取士,似觉太骤,就试者绝少。吴庠不越二百三十余人。
九月初一日,土公因积雨伤稼,令道流于玄妙观中祈晴。辰刻,素服往行香,诸庠友豫约具呈,请抚院给示,下乡促各佃遵法输租,并禁兵丁踏船,以便乡城往来。土公礼神毕,即以呈进,恺许发示。是日,适雨止见日,初二日五更,复雨。抚台复往玄妙观祈祷,庠友及里排再进公呈,乃为向有义田二千亩贴助乡区,故在城里不点役,今值改革后,恐或致混点,柜收差解,故先期呈禀。是日,抚院颁状式仅六十字,行香回院,遂放告示。
初四日,吴提督兵从盛泽、双林等处回,无不满载。执得俗名野贤圣曾姓,土、吴二公于城隍庙会审定罪,以其在乡横行聚害人也,
是日,太尊先录府庠,初六日长、吴两学俱就府学作试场,因郡中无公所可考耳。连日雨不息,初九日晚间风发,乃霁,亦乍寒。
初十日,按院赵弘文上任,公衙寓过驾桥袁氏宅。是晚,大小各出阊门,接北来新颁印信,其式半是篆文,半是□书
十一日,抚台文庙谒圣,接士之礼甚恭。
是日,姑苏州府治,见其门庑堂宇俱烬;东西两牌坊「传流宣化」四字,相传为苏长公笔,已毁不复存。都察院署亦毁。共计郡城公署仅存两察院及兵备道,余俱闰六月十三日烧烬。若欲重建,其费无涯,乱民之害何如耶!
十二日,奉新旨:官民俱衣满洲服饰,不许用汉制衣服冠□。由是抚、按、镇、道即换钹帽箭衣,及跟随皁快,犹皆常服。十三日,土公出巡常熟、福山等处,故宗伯韩敬堂宅近迎春坊,亦为总镇都督杨承祖踞为公衙。十五日入居之,从来官多则民扰,今城中残破窜徒之余,物力几何,广厦几何,乃抚、按、镇、道并居民房,且每一上台,必有大厅,及标下几多员役,孰非占民居吸民膏者,向来民苦繁政多,致望改革,岂意一番变易,困厄尤甚耶!
十六日,本县汪中尊,同刘学师、稽二衙,送前令牛鹤沙牌位入虎邱塘上正修讲院。此原系牛公所建。鹤沙有生祠在南马头,近毁于火,新令涵夫复置生位,迎往讲院,士民盖寥寥焉。
十八日,两县各于本学考儒童,应试者大都三、五百人。
十九日,土公回院,阊关水门已开,舟楫可通,但兵丁踏船,虽军门示禁,此风未已,乡民终未敢轻掉舟入城也。
二十日,贝勒奉命往镇杭州,复经吴地,县着每图起夫九名助纤。
二十一日,兵丁络绎在途,枫桥一路,闭门躲避。
□发兵例不给行粮,众苦乏,不免打入民家夺食借栖,□扰殊多。城外居民,方归故里,复移入城避害者,往往有之。洞庭两山未尽□,先之招抚,犹属两持。吴公统兵往,乃惧而迎降。吴公纳之,约束目兵不得登岸,兵大失望,民得不罹其害。郡中乡科冯宁延避迹西洞庭山,不肯剃发,吴公令劝谕,不从,乃执其家属,仍不为动,执向军前,宁延终不屈,遂斩之而剖其腹,弃尸湖中。此君受祸甚惨。然抗志不向,实有足多者。崇明在海中,诸不顺者屯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