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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记闻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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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正月元宵节,齐门外东汇,创搭诗句故事十三种,竹篱茅舍,人物器皿,花木墙扉,事事逼真,皆具体而微,观者摩肩叠足,亦胜事也。

一日中,崇明兵变,至缚县令。

三月中,吴江赛会三日,闻有生龙活虎诸异物,好事者皆呼舟往观。

崇祯六年,按台祁彪佳,即向长洲令祁承■〈火业〉之子,山阴人,妙龄进士也。少随父在署中,素谙吴郡风气者,为政平易近人,而严于惩恶,吴中有积棍王万洲、郦来远、俞太及杀母一人,祁院乃会乡绅士民于玄妙观中,杖郡凶百余,立毙之,肆之于市,幸逃免者章錩一人耳,众心悦服,士民赴阙请留再按,不允,仅满任而去。

吴江乡村,有算命卖药之妇,窃人幼女,藏于舟,以火烧其手足指,十指几尽,仅余一二矣。其女痛极,则脑髓坚实,利斧劈取之,以和邪媚之药,可取厚赀耳。会此女一日哀号声彻,为人所觉,执送于官。因群情共愤,捶击者众,未及正法,随毙于狱。上台严禁,此辈不敢游于苏。

松江乡宦范文若,送官重治一家奴,奴乘间归,手刃范宦,母子俱死。

流寇为患,残破郡邑,渐逼南畿,焚毁凤阳皇陵,抚院张国维统将卒赴援。

崇祯八年二月十二日,我师战败于宿松镇,苏郡指挥包行甫及诸武弁听用阵亡者踰十人,被伤及士卒死亡尤众,抚院悯之。未几,俱蒙恩典。

吴江烈妇陈氏,张士柏之妻也。年甫二十二而夫卒,止遗一幼女,茕茕孤寡,夫弟士松,贫无赖,因嫂少艾,潜许嫁与徐公为妾,妇不知也。至期,先令邻妪投宿归家,更余鼓乐及门,邻妪启扉纳之,妇不能抗,为众拥扶入舟。至徐家,妇号泣不从,徐知有变,诡云为仆娶妇,妇愈愤骂。徐之族人妇,即烈妇之侄孙女,闻之,乃伴妇至其家。天明送归伊父陈俊处,父讼于官,徐亦讼。吴江令章日炌,误以孀妇服未终而图嫁,遂置之狱,虽判离异,而妇之贞心不白矣。适本府刘理刑查盘至松陵,陈族青衿往诉,乃得保出。时代巡路振飞按临松陵,妇先缝纫周身之衣,暗藏利刃,入诉柏台,已准行矣,即挥刃自刺而毙,代巡目睹心伤,发银十两殡殓,行牌吴江,提各犯,责八十板,抵罪。具疏题请,得旨旌表建祠,而云间士夫吊祭诔赠者如市。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千钧,烈妇之谓哉!

章令一日入郡,谒抚公,甫出登舟,聚卒,人谓其中暑,未知何故也。

淮安三科武举人陈启新,建言中窍,特授吏科给事中,不测之恩也。

夏间,□忽入内地,烧毁天寿山皇陵,戕杀掳掠,不可胜言。闻向有归附夷丁隶边帅麾下者,向因粮饷久缺,潜通外寇而招之入,故防闲不及,遂至狼狈。皇上宵旰忧深,诏各巡抚领兵入卫,至秋间,其欲既饱,四方之兵亦大集,才出禁北去,途间砟树去皮,大书云:各官免送。其恣横至此,惜堂堂中国,不能大创之者。

二月中旬,江北复报寇警,抚院委官统兵赴之,既点集而犹未启行也。吴江庠友莫若鼎,治戏酌于家,有隶戎籍者叩门欲进观,阍人阻之,大肆无状,操刃刺其仆,贯颐,并伤莫公之面,血流盈颊,急往诉于军门,立刻提兵,各责八十板,收狱治罪。其冲锋受杖而毙,岂非自取哉!莫家在郡城。

季冬望前后四五日,大寒,河港冰坚如石,舟楫不通,亦迩年所未睹。

祯崇九年丙子秋,宫詹姚孟长病卒,阁学文文起未几亦卒,侍御顾岩叟冬间亦卒,郡人作一对云:姚希孟、文震孟、顾宗孟三孟俱亡,莫非命也!陈古白、董思白、范长白一白仅存,亦曰殆哉。长白寿至八十五而终。

兑军殴伤崑山县令叶培恕,抚院薄惩而已,近辈愈肆,渐何可长!

常熟宦钱谦益、瞿式耜,家居已久,棍徒张柏台,因宿愤欲倾之,捃摭附会其不法事数十款上奏。有旨提解来京究问。自丙子冬至丁丑春,淹留郡城,未发,后至京,法司审毕覆奏,重惩告诉诬妄之罪,而两宦释归。

丙辰进士申绍芳,文定公孙乡科经峪大参之子也。已任福建右布政,次进表,过家久留,令人入京,欲谋开府,为竞进者所摘发,铨部以闻,有旨提解下狱,力为周旋,得从轻谪戍金山卫。丙子冬,抵家,亦云幸免矣。

崇祯十年丁丑元旦,日食,元宵夜月食,俱在岁首,度非嘉祥也。米价向来腾涌,冬粟每石一两二钱,白粟一两一钱,此荒岁之价,而吴民习为常矣。自去秋及春,油价增至每斤净钱七八十文,大为可骇。三月中,有兑粮指挥泊舟枫桥,偶被贼窃,诬及附近饶裕之家。执其人,酷加吊拷,抄抢其家,群情愤然不平。十五日指挥以事入城,众相约尾其后,至西城桥,群起而殴,指挥轿伞冠服俱毁,遍体受伤,身无寸丝,裸形至府。太尊令库吏与之便服一二,以蔽其体,慰遣之出,其随从军丁,被捶死于途中者七人,亦异事也。闻指挥不数日亦卒,或云指挥之弟代庖者。

崇祯十一年戊寅,自去冬少雨,逮经春历夏,俱不雨,农夫不能插莳,抚院张公命法官结坛玄妙观,清晨率尾官躬往步祷,稍有微雨,未能沾足。小民竭晓夜桔槔之力,,虽山田无救,而本畴犹保其半。不虞八月中旬,蝗虫自江北来,飞蔽天日,所过虽不全伤,而罹其害者不鲜矣。乡民群聚告荒,抚院发价收蝗虫百斤,给钱二百文。予八月二十五日,以事涉江,登金山,目睹大江之上,蝗飞如雪,抚臣屡疏以旱蝗上闻,而得谕旨征粮反而加焉。至收租之际,乡民结党混赖,田主稍加词斥,每至起衅生乱,即具上,官亦概从姑息,真吴民之不幸也。

田主有乡居者,征租于佃户,各佃聚众焚其居,抢掠其资,真乱民矣。抚院严提首祸两人,毙之,枭首传示,奸民少知警焉。

常熟令邹守常以腐儒登第,不善为政,乡绅士民,俱致不满。八月十五日,礼应拜谒文庙,众欲俟其出而辱之,令觉,乃不敢出,诸青衿复以不谒庙为罪,群往诟厉之,士民数千,破门而入,呼名辱骂,令俯首无措,众至日晚才散。为民父母者,取侮至此,大可愧矣。邹令不久罢去。

十二月初六日,阊门吊桥西■〈土免〉一带,又失火,烧去勾狱巷等处几十家。先是四月十三夜,火势尤甚,吊桥毁堕,不通往来,居民家被灾者尤多,张抚台令搭浮桥以济,随发官帑鼎建,不烦民间一钱,而巨桥顿尔更新,民甚德之。不意相距才二百余日,西■〈土免〉桥栏石又毁矣,何此多厄耶!

亢旱经年,城中河井俱涸,民艰于得水,贫人往城外担水售人,视地远近以索价。近者数文,远者至每担三十文,冬间藏水百斤,价二百文。柴价加倍于常。城内外火灾迭见,盗贼递起,非佳景也。

边防久疏,西□忽于秋间大举入攻,围京城,上下惶惧。后以京城难克,解围南下,分兵阻天津饷道。冬间闻兵直顿于临清,南北道梗,虽云不甚杀戮,然伤残掳掠,中土之被害剧矣。各抚臣俱遣兵勤王,上以江南兵不堪用,上令折饷输纳,而吴中又值俭岁。勉强支应,识者忧之。至来年春深,□以天渐向暖,方自退去,得志若此,且去住自由,将来更足虑矣。

崇祯十二年己卯,兑粮各船军丁,在地方往往为盗,劫掠杀人,松郡尤甚。上官虑激变,每事姑息,无能大创之。

从来忧旱,未有如去年之甚者。收获之后,处处桔槔声不绝。十月中,抚院复建坛于承天寺,祈雨雪,迄季冬亦未有应也。两县乡民,时有乱萌,因抚台张国维、府主陈洪谧素得民心,是以终不敢逞。两公大有造于吴哉!

己卯三月初四日,吴县狱重囚,忽于将暮时,持巨斧杀出;狱卒徒手不能抗,被伤者数人,奔逸而去。共失二十余犯,悬赏购索,仅获其半,而钦犯朱老虎,乃诬奏洞庭翁氏不轨反坐者,竟不可得。诘朝为清明节,城门久闭,是日城隍神例迎至虎邱设祭,亦阻于门禁之严,至下午启门,方得出城。闻仓库狱囚,令之责也。今忽有此矣,吴令牛君麟,未知有干碍否耳。

六月中,连日狂风,兼之多尔,天气若秋。

虎邱大殿,毁于崇祯二年之冬,至十二年重建,重塑佛像,创之者抚台张国维;塑像徽郡许相国之孙也。工费浩烦,非大檀越不克就。

广西右江道申经峪,文定公之仲子也。以乙榜仕至大参,年已七十七矣。以兄大司马玄诸公客各物故,仅长二龄耳。是以告病乞归,因未及候旨。遽尔离任,遂至发勘。先是,其子维烈,亦以方伯边戍,仕途真畏途哉!

长洲令唐九经,吏才颇优,而以贪成猾,吴中有唐骗、唐缠、唐定胜、唐合香之名久矣。己卯秋杪,因萧家巷在庠郭友住房漏税,查出则补纳可矣。唐令以其饶裕,格外罚银数百两,郭友抗辨数次,令坚意行罚。士林不平,群往诟厉之,遂成大哄。令置身无地。诘朝为十月朔乡饮之期,府县各官咸集府庠,诸友复往泣于文庙,有告宣圣文,太尊惟慰谕诸友,理刑倪长玕语稍侵诸士,亦受面慢而止,复群往白抚按,相与为四书成语文,逐之使去,时适当入觐,未几,遂去任。

崑山令叶培恕,莅任已久,以贪污不满于士民,亦于是冬去任,未离县门,众汲水担入,倾于公座。谓之洗堂;为民父母者,使民至此,亦可愧矣。

己卯秋闱,吾苏冯士骅,以拔贡入京就选,已得节推,乘便入试,竟得中式。其子吴庠冯宁延,年未三旬,以遗才应试江南,亦一战而捷。父子登科,信有登天拾芥之殊云。士骅字仲先,庚辰连捷登第。已皤然老矣。壬午秋,卒于临清。

长庠管宗曾,佥宪管志道之孙也。佥宪乃隆庆庚午、辛未联捷者。宗曾塚子正传,亦于崇祯庚午、辛未连飞,少年进士,为江西永新令,任满行取矣,为代巡所勒逮系诏狱。宗曾自塚嗣科第之后,已不暇留心八股业矣,时适以贤良方正荐,因入北闱就试,遂得中式。岂非意外得之哉况!次子正仪、正仁,于南畿一中式,一中副榜准贡,何其盛欤!正传亦得遣戍归,尤厚幸矣。正传字元心,遽卒于辛巳之夏五月,年仅三旬耳,殊为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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