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
琉球,居东南大海中。自古不通中国;元世祖遣官招谕之,不能达。
太祖洪武初,其国有三王:曰中山、曰山南、曰山北,皆以尚为姓;而中山最强。五年正月,命行人杨载以「即位建元诏」告其国。其中山王察度即遣弟泰期等随载入朝,贡方物;帝喜,赐「大统历」及文绮、纱罗,其使者亦有赐。七年冬,泰期复来贡,并上皇太子笺;命刑部侍郎李浩赍赐文绮、陶铁器,且以陶器七万、铁器千就其国市马。九年夏,泰期随浩入贡,得马四十匹。浩言其国不贵纨绮,惟贵磁器、铁釜;自是,赏赉多用诸物。明年,遣使贺正旦,贡马十六匹、硫黄千斤。又明年,复贡;其山南王承察度亦遣使朝贡,礼赐如中山。
十五年春,中山来贡,遣内官送其使还国。明年,与山南王并来贡,诏赐二王镀金银印。时二王与山北王争雄,互相攻伐;命内史监丞梁民赐之敕,令罢兵息民。三王并奉命,山北王怕尼芝即遣使偕二王使朝贡。十八年,又贡;赐山北王镀金银印如二王,而赐二王海舟各一。自是,三王屡遣使奉贡,而中山王尤数。
二十三年,中山来贡,其通事私携乳香十斤、胡椒三百斤入都,为门者所获,当入官;诏还之,仍赐以钞。二十五年夏,中山贡使以其王从子及寨官子偕来,请肄业国学;从之,赐衣巾、靴袜并夏衣一袭。其冬,山南王亦遣从子及寨官子入国学;赐赉如之。自是,岁赐冬、夏衣以为常。明年,中山两入贡,又遣寨官子肄业国学。是时国法严,中山生与南山生有非议诏书者;帝闻,置之死,而待其国如故。山北王怕尼芝已卒,其嗣王攀安知二十九年春遣使来贡;令山南生肄国学者归省。其冬,复来。中山亦遣寨官子二人及女官生姑、鲁妹二人先后来肄业:其感慕华风如此。中山又遣使请赐冠带,命礼部绘图令自制;其王固以请,乃赐之,并赐其臣下冠服。又嘉其修职勤,赐闽中舟工三十六户,以便贡使往来。
建文帝嗣位,遣官以「登极诏」谕其国;三王亦奉贡不绝。
成祖承大统,诏谕如前。永乐元年春,三王并来贡;山北王请赐冠带,诏给赐如中山。命行人边信、刘亢赍敕使三国,赐以绒锦、文绮、纱罗。明年二月,中山王世子武宁使使告父丧。命礼部遣官谕祭,赙以布帛;遂命武宁袭位。四月,山南王从弟王应祖亦使使告承察度之丧,谓『前王无子,传位应祖;乞加朝命,且赐冠带』。帝并从之,遂遣官册封。时山南使臣私赍白金诣处州市磁器事发,当论罪;帝曰:『远方之人,知求利而已;安知禁令』!悉贳之。三年,山南遣寨官子入国学。明年,中山亦遣寨官子六人入国学,并献奄竖数人。帝曰:『彼亦人子,无罪刑之,何忍』!命礼部还之。部臣言:『还之,虑阻归化之心;请但赐敕止其再进』。帝曰:『谕以空言,不若示以实事。今不遣还,彼欲献媚,必将继进。天地以生物为心,帝王乃可绝人类乎』?竟还之。五年四月,中山王世子思绍使使告父丧;谕祭、赐赙、册封如前仪。
八年,山南遣官生三人入国学,赐巾服、靴绦、衾褥、帷帐;已复频有所赐。一日,帝与群臣语及之;礼部尚书吕震曰:『昔唐太宗兴庠序,新罗、百济并遣子来学;尔时仅给廪饩,未若今日赐予之周也』。帝曰:『蛮夷子弟慕义而来,必衣食常充,然后向学。此我太祖美意,朕安得违之』!
明年,中山遣国相子及寨官子入国学,因言『右长史王茂辅翼有年,请擢为国相。左长史朱复本江西饶州人,辅臣祖察度四十余年不懈;今年踰八十,请令致仕还乡』。从之。乃命复、茂并为国相,复兼左长史,致仕;茂兼右长史,任其国事。十一年,中山遣寨官子十三人入国学。
时山南王应祖为其兄达勃期所弒,诸寨官讨诛之,推应祖子他鲁每为主;以十三年三月请封,命行人陈季若等封为山南王,赐诰命、冠服及宝钞万五千锭。琉球之分三王也,惟山北最弱,故其朝贡亦最稀。自永乐三年入贡后,至是年四月始入贡。其后,竟为二王所并。而中山益强,以其国富,一岁常再贡、三贡;天朝虽厌其繁,不能却也。
其冬,贡使还至福建,擅夺海舶,杀官军;且殴伤中官,掠其衣物。事闻,戮其为首者;余六十七人付其主自治。明年,遣使谢罪,帝待之如初;其修贡亦益谨。
二十二年春,中山王世子尚巴志来告父丧;谕祭、赐赙如常仪。仁宗嗣位,命行人方彝诏告其国。洪熙元年,命中官赍敕封巴志为中山王。宣德元年,其王以冠服未给,遣使来请;命制皮弁服赐之。三年八月,帝以中山王朝贡弥谨,遣官赍敕往劳,赐罗锦诸物。山南自四年两贡,终帝世不复至,亦为中山所并矣。
自是,惟中山一国朝贡不绝。正统元年,其使者言:『初入闽时,止具贡物报闻。下人所赍海■〈贝巴〉、螺壳失于开报,悉为官司所没入,致来往乏资;乞赐垂悯』!命给直如例。明年,贡使至浙江,典市舶者复请籍其所赍;帝曰:『番人以贸易为利;此二物,取之何用!其悉还之。着为令』。使者奏:『本国陪臣冠服,皆国初所赐。岁久敝坏,乞再给』!又言:『小邦遵奉正朔而海道险远,受历之使或半岁、一岁始返,常惧后时』。帝曰:『冠服,令本邦自制;「大统历」,福建布政司给予之』。
七年正月,中山世子尚忠来告父丧;命给事中余忭、行人刘逊封忠为中山王。敕使之用给事中,自兹始也。忭等还,受其黄金、沉香、倭扇之赠;为侦事者所觉,并下吏,杖而释之。十二年二月,世子尚思达来告父丧;命给事中陈傅、行人万祥往封。景泰二年,思达卒,无子,其叔父金福摄国事,遣使告丧;命给事中乔毅、行人童守宏封金福为王。五年二月,金福弟泰久奏:『长兄金福殂,次兄布里与兄子志鲁争立,两伤俱殒;所赐印,亦毁坏。国中臣民推臣权摄国事,乞再赐印镇抚远藩』!从之。明年四月,命给事中严诚、行人刘俭封泰久为王。天顺六年三月,世子尚德来告父丧;命给事中潘荣、行人蔡哲封为王。
成化五年,其贡使蔡璟言祖父本福建南安人,为琉球通事;传至璟,擢长史。乞如制,赐诰赠封其父母。章下礼官,以无例而止。明年,福建按察司言『贡使程鹏至福州,与指挥刘玉私通货贿;并宜究治』。命治玉而宥鹏。七年三月,世子尚圆来告父丧;命给事中丘弘、行人韩文封为王。弘至山东病卒,命给事中官荣代之。十年,贡使至福建,杀怀安民夫妇二人,焚屋劫财;捕之不获。明年,复贡;礼官因请定『令二年一贡,毋过百人;不得附携私物,骚扰道涂』。帝从之,赐敕戒王。其使者请如祖制比年一贡,不许。又明年,贡使至,会册立东宫,请如朝鲜、安南赐诏赍回;礼官议:『琉球与日本、占城并居海外,例不颁诏』。乃降敕以文锦、彩币赐其王及妃。十三年,使臣来,复请比年一贡;不许。明年四月,王卒,世子尚真来告丧;乞嗣爵,复请比年一贡。礼官言:『其国连章奏请,不过欲图市易而已。近年所遣之使,多系闽中逋逃罪人;杀人纵火,奸狡百端,专贸中国之货以擅外蕃之利。所请不可许』。乃命给事中董旻、行人张祥往封而不从其请。十六年使来,复引祖训条章,请比年一贡;帝赐敕戒约之。
十八年,使者至,复以为言;赐敕如初。使者携陪臣子五人来受学,命隶南京国子监。二十二年,贡使来,其王移咨礼部,请遣五人归省;帝即遣之。
弘治元年七月,其贡使自浙江来;礼官言:『贡道向由福建,今既非正道、又非贡期,宜却之』。诏可。其使臣复以国王移礼部文来,上言『旧岁知东宫册妃,故遣使来贺,非敢违制』。礼官乃请纳之,而稍减傔从、赐赉以示裁抑之意。三年,使者至,言『近岁贡使止许二十五人入都,物多人少,虑致疏虞』。诏许增五人;其傔从在闽者,并增给二十人廪食为一百七十人。时贡使所携土物与闽人互市者为奸商抑勒,有司又从而侵削之;使者诉于朝,有诏禁止。十七年,遣使补贡;谓『小邦贡物常市之满剌加,因遭风,致失期』。命宴赉如制。
正德二年,使者来,请比年一贡;礼官言:『不可许』。是时刘瑾乱政,特许之。五年,遣官生蔡进等五人入南京国学。
嘉靖二年,从礼官议,敕琉球二年一贡如旧制,不得过百五十人。五年,尚真卒。其世子尚清以六年来贡,因报讣;使者还至海,溺死。九年,遣他使来贡,并请封;帝从礼官言,命福建守臣勘报。至十一年,世子以国中臣民状来;上乃命给事中陈侃、行人高澄持节往封。及还,却其赠。十四年,贡使至,仍以所赠黄金四十两进于朝;乃敕侃等受之。二十九年来贡,携陪臣子五人入国学。
三十六年贡使来,告王尚清之丧。先是,倭寇自浙江败还,抵琉球境;世子尚元遣兵邀击,大歼之,获中国被掠者六人。至是,送还;帝嘉其忠顺,赐赉有加。即命给事中郭汝霖、行人李际春封尚元为王;至福建阻风,未行。三十九年,其贡使亦至福建;称受世子命,以海中风涛叵测、倭寇又出没无时,恐天使有他虑,请如正德中封占城故事,遣人代进表文、方物,而身偕本国长史赍回封册,不烦天使远临。巡按御史樊献科以闻;礼官言:『遣使册封,祖制也。今使者欲遥受册命,是委君贶于草莽:不可一。使者本奉表朝贡,乃求遣官代进,是弃世子专遣之命:不可二。昔正德中,占城王为安南所侵,窜居他所,故使者赍回敕命,出一时权宜;今援失国之事以儗其君:不可三。梯航通道,柔服之常;彼所借口者,倭寇之警、风涛之险尔。不知琛賨之输纳、使臣之往来,果何由而得无患乎?不可四。曩占城虽领封,其王犹恳请遣使。今使者非世子面命,又无印信、文移;若轻信其言,倘世子以遣使为至荣、遥拜为非礼,不肯受封,复上书请使,将谁执其咎?此不可五也。乞命福建守臣仍以前诏从事。若夫未受封而先谢恩,亦非故事;宜止听其入贡,其谢恩表文俟世子受封后遣使上进,庶中国之大体以全』。帝如其言。元既受封,以四十一年夏遣使入贡、谢恩。明年及四十四年,并入贡。
隆庆中,凡三贡;皆送还中国飘流人口。天子嘉其忠诚,赐敕奖励,加赉银币。
万历元年冬,其国世子尚永遣使告父丧,请袭爵;章下礼部,行福建守臣核奏。明年冬,遣使贺登极。三年,入贡。四年春,再贡。七月,命户科给事中萧崇业、行人谢杰赍敕及皮弁冠服、玉珪,封尚永为中山王。明年冬,崇业等未至,世子复遣使入贡。其后,修贡如常仪。八年冬,遣陪臣子三人入南京国学。十九年,遣使来贡,而尚永随卒。礼官以日本方侵噬邻境,琉球不可无王;乞令世子速请袭封,用资镇压。从之。二十三年,其世子尚宁遣人请袭;福建巡抚许孚远以倭氛未息,据先臣郑晓领封之议,请遣官一员赍敕至福建听其陪臣面领归国,或遣习海武臣一人偕陪臣同往。礼官范谦议如其言,且请待世子表至,乃许。至二十八年,世子以表至,其陪臣请如祖制遣官;礼官余继登言:『累朝册封琉球,伐木造舟,动经数岁;使者蹈风涛之险,小国苦供亿之烦。宜一如前议从事』。帝可之;命今后册封,止遣廉勇武臣一人偕请封陪臣前往。其祭前王、封新王礼仪,一如旧章;仍命俟彼国大臣结状至,乃行。明年秋,贡使以状至,请仍遣文臣。乃命给事中洪瞻祖、行人王士祯往;且命待海寇息警,乃渡海行事。已而瞻祖以忧去,改命给事中夏子阳,以三十一年二月抵福建;而按臣方元彦复以海上多事、警报频仍,会巡抚徐学聚疏请仍遣武臣。子阳、士祯则以属国言不可爽,使臣义当有终;乞坚成命,慰远人。章俱未报,而礼部侍郎李廷机言:『宜行领封初旨,并武臣不必遣』。于是御史钱桓、给事中萧近高交章争其不可;谓『此事当在钦命未定之前,不当在册使既遣之后。宜敕所司速成海艘,勿误今岁渡海之期。俟竣事复命,然后定为画一之规。先之以文告,令其领封海上,永为遵守』。帝纳之。三十三年七月,乃命子阳等速渡海竣事。
当是时,日本方强,有吞灭之意;琉球外御强邻,内修贡不绝。至四十年,日本果以劲兵三千入其国,掳其王、迁其宗器,大掠而去。浙江总兵官杨宗业以闻,乞严饬海上兵备;从之。已而其王释归,复遣使修贡;然其国残破已甚,礼官乃定十年一贡之例。明年,修贡如故。又明年,再贡,福建守臣遵朝命却还之;其使者怏怏而去。四十四年,日本有取鸡笼山之谋;其地名台湾,密迩福建。尚宁遣使以闻,诏海上警备。至天启三年,尚宁已卒,其世子尚丰遣使请贡、请封;礼官言:『旧制琉球二年一贡,后为倭寇所破,改期十年。今其国休养未久,暂拟五年一贡;俟新王册封更议』。从之。五年,遣使入贡、请封。六年,再贡。是年,中国多事,而科臣应使者亦惮行,故封典久稽。
崇祯二年,其贡使又至,请封;命遣官如故事。礼官何如宠复以履险糜费,请令陪臣领封;帝不从,乃命户科给事中杜三策、行人杨抡往,成礼而还。四年秋,遣使贺东宫册立。自是迄崇祯末,并修贡如仪。
后两京继没,唐王立于福建,犹遣使奉贡。其虔事天朝为外藩最云。
————录自「明史稿」卷三百二(列传第一百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