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苏文闻言也不再提刚才的命令,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去给刘彻梳头整装。
同时他心中又想起了一个人
——汲黯。
汲黯就是曾跟随刘据一同参与“毁堤淹田”事件的汲仁的胞兄。
汲黯是刘彻这一朝有名的诤臣,也是极少数得了善终的诤臣,朝野内外皆知他的“愚直”。
刘据曾当面说过刘彻此前封禅大典是自欺欺人,功绩尚不足与黄帝相提并论。
其实类似的话,汲黯很早之前就说过,原话是“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而且还是当着百官群臣的面在朝堂上公开说的。
刘彻退朝之后自然很气愤,却也只能私底下对近臣说:
“这个汲黯太过分了,简直就是一个戆货!”
另外,因为汲黯过于愚直,对礼节仪态极为注重。
素来不拘小节的刘彻为了不受汲黯指责,平日里见大将军卫青和丞相公孙弘都是躺着、卧着,或是干脆连冠帽都不戴的他,有一次因为没戴冠帽,适逢汲黯前来奏报公事,结果看见汲黯就赶紧躲进了帐中,让近侍代为批准汲黯的奏议。
就这么说吧。
刘彻登基之后,除了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苏文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像汲黯一样令刘彻如此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似乎已经有了。
刘据就是。
君不见上一秒刘彻还手持利剑满脸戾气,一副即将大杀四方的态势,一听到刘据折返回来,当下戾气就消失了大半,还特意命他好生梳桎整仪,好像生怕被刘据看见一般。
或许本质上与对外汲黯不同,但这个细节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心中想着这些。
苏文已是越发好奇刘据与刘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现在的刘据就像是刘彻的情绪控制器,总觉得他能够随意控制刘彻的喜怒哀乐,偏偏刘彻还不自知……
……
片刻之后。
“父皇,儿臣知错了。”
再见到刘彻,刘据先是躬身施了一礼,接着便像是平日在博望苑一般,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坐在了刘彻面前。
又亲手将案几上茶杯斟至大半,双手捧起其中一杯呈到刘彻面前:
“父皇方才关心儿臣,儿臣离去之后才后知后觉,心中愧疚难当,因此特意折返回来向父皇赔罪。”
“父皇若是原谅儿臣,便请吃了这杯茶。”
“父皇若是不原谅儿臣,便请用那藤条打儿臣一顿,然后再吃了这杯茶,儿臣一定大声痛叫出来,教殿外的苏文和其他近侍、期门听得清清楚楚。”
“嗤!”
原本还板着脸与他横眉冷对的刘彻顿时没抻住,一不小心忍俊不禁,随后立刻又瞪起眼来斥道,
“呵,你是吃准了朕懒得打你这逆子,才敢这般说的吧?”
“父皇误会儿臣了,儿臣不是吃准了父皇懒得打儿臣……而是吃准了父皇舍不得打儿臣。”
刘据嘿嘿笑着做出一副二皮脸的模样。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这人就是越老越小孩子气。
就连刘彻的这样的雄主都不能例外,尤其是确定他得了阿兹海默症之后,刘据现在与他说话,就有一种正在与一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说话的感觉。
越是这样的老人,就越需要亲人的陪伴与关怀。
哪怕在后世,阿兹海默症也同样是一种不治之症,只能通过药物控制和心理治疗来延缓症状恶化。
药物控制就不用想了,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研发出后世的那些药物。
那么就只剩下了心理治疗这一手段,而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心理医生,就算有也没有人能给或是敢给刘彻这样的天子治疗。
刘据甚至怀疑,以刘彻的性子,一旦有人敢提出他患了“老年痴呆”,极有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毕竟天子是不能“痴呆”的,“痴呆”也是不适合做天子的。
提出此事的人莫不是想要篡位,或是逼他退位?
刘彻哪怕再大度,也决计容不下这样的人。
如此还有可能缓解症状的手段,便只有亲人的陪伴与关怀……
事到如今,刘据觉得自己就是唯一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