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苏文才后知后觉,刘据应该早在十余年前便已开始为此布局了。
所以他以太子之身镇抚南越国,以太子之身出征朝鲜,私自登船去了海外,又主动请命征伐楼兰姑师,依旧以太子之身镇守国门,为大汉开疆扩土。
此前世人只道这个太子乖戾不羁,行为反复,不知进退。
现在,应该有不少人像他一样,明白真正的智者其实是刘据了吧,世人笑他太疯癫,他笑世人看不穿……
这些事迹已经超出了苏文对“武”这个字的认知,怀疑刘彻若是乘龙登仙,或是驾崩之后,还能不能用“武”字作为谥号。
不过转念再一想,应该也不是问题。
毕竟刘据还是太子,是刘彻的臣子,在刘彻这一朝实现的功绩,自然要先归于刘彻身上,刘据的功绩则得从登基之后再算。
心中想着这些,苏文自己研好了墨,蘸饱了笔,开始拟诏。
而刘彻则将董仲舒的遗书摊在了面前,撤着脖子眯着眼睛细细查看起来……
到了这个年纪,他的眼睛也逐渐开始老花了,反倒是年纪更大的苏文,眼睛倒还十分清明。
在这封遗书中,董仲舒果然对他略有微辞。
这个老东西还在极力宣扬他那一套“天人感应”的论调,坚持认为数十年前,也就是建元六年时,长陵高园殿和辽东高庙走水那次,就是刘彻的政策出了问题,导致上天发怒,降下灾异以做惩戒。
“呵呵呵呵……”
刘彻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都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关于此事的奏疏都没递上来,是被主父偃串门的时候看到,出于嫉妒偷走草稿交给了刘彻。
刘彻看过奏疏之后自是大怒,当场下令将其斩首,不过后来又怜惜他的才华,加上那时正力推“独尊儒术,表章六经”的政策,杀了董仲舒这个大儒影响不太好,于是很快便又下诏赦免了他,算是玩了一招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驭人术。
想不到这老东西的心眼儿居然这么小,到了现在还耿耿于怀……
不过很快董仲舒又在遗书中话锋一转,赞扬起了刘彻近十余年的政策。
他不再像此前一样极力反对“盐铁官营”,甚至在遗书中认了错,承认“盐铁官营”其实是利民之策,只是被下面的人执行歪了,多亏刘彻及时下令命刘据对“盐铁官营”之事做了彻底的改革,令其回归了本来该有的作用。
还有太学的改革,董仲舒同样承认了错误,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虽然如今太学仍以儒学六经为必修文化课,但却纳百家之长,开设了各种各样的专业课程,而不再“罢黜百家”。
这使得大汉之前的各家学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融合,而不是像此前一般各派之间针锋相对。
此举非但没有削弱儒家的影响力,还令儒家推崇的文化和德行得到了更加广泛的传播,同时也变得更加实用。
如今的太学儒生,自然也不再是百无一用的代名词。
已经是进可在朝堂上逞口舌之利,退可下乡入野搞科研,成了地方小官亦可真真切切的造福一方百姓。
而这也使得儒家的名声好了起来,拥有了更广泛的群众基础。
这次然也是多亏了刘彻的政策,当然也少不了刘据在其中发挥的“抛砖引玉”的作用……
总之。
董仲舒这洋洋洒洒的遗书中,虽然开头略有微辞,但后面却多时赞扬刘彻的内容。
不过董仲舒究竟什么心思,刘彻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虽在遗书中口口声声赞扬自己的政策,还说什么最近几年大汉风调雨顺,皆是自己施政得当,上天有感予以的褒奖。
但临了却总要带上刘据,要么是刘据“抛砖引玉”,要么是刘据“奉旨改革”。
如此说来说去。
便潜移默化的将刘据也赞扬了进去,表彰了刘据那不可获取的功劳。
说白了,这老东西就是在替刘据说话,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却句句都在暗示刘据未来一定是个明君,是继位大统最合适的人选。
“这老东西,真是长进了啊,既懂得欲扬先抑,又学会了摸朕的脾性,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虚伪官话。”
刘彻将遗书放了下来,摇着头笑道,
“苏文,再拟个诏吧,董仲舒此前辅佐朕施政有功,任博士仆射期间亦在太学改革之事上鞠躬尽瘁,临终依旧心系国事,不愧国士之名,赐他随葬茂陵。”
……
大月氏,夏都白沙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