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老夫人呵斥道,“你从前不是这般无理取闹的人,如今事事都要胡搅蛮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你无心打理,才好心叫她帮你,这番咄咄逼人是嫌我老太婆多管闲事?”
我望着她,这般强词夺理与梦中别无二致,气极反笑:“婆母一再责备我散漫疏忽,儿媳不知到底是何事惹得婆母对我不满?”
“你不知反省,还要我说出来?”老夫人瞪圆了眼睛,“是脸皮都不要了!”
“婆母还是说出来吧。”我不卑不亢,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梦终究是梦,我想要亲眼看一看她能有多无耻,“儿媳何错之有。”
“好好好,那我便与你说说。”老夫人怒气冲冲,将蓝凤秋讨好的手一把拂开,盛气凌人道,“自从青山带着凤秋回来,你可曾让府中有过一刻安宁?先是去你娘家告状,要你父兄弹劾他,又是去偏院里挑拨凤秋与他生隙,让他焦头烂额,在同僚面前丢脸,我可说错你了?”
我愣了愣,她们怎敢颠倒黑白,心中顿时愤怒与失望交织成一片,深吸一口气道:“婆母以为是我指使父兄弹劾青山?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文君岂会刻意毁他声誉断他前途?”
“婆母就算不信我,也不该质疑我父兄的品行,他会被我父兄弹劾,全因为他自己行为不检,与我无关,我父兄也绝不是假公济私之人。那时他口口声声要抬凤秋为平妻,婆母不是没有见过他偏激的模样,即便是您劝了也不肯听,就算我父兄不弹劾他,也会有其他的官员站出来。”
听我这样指责盛青山,老夫人暴跳如雷,“他是你的丈夫!就算一时糊涂,你身为妻子也有规劝之责!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你那娘家人又做了什么?!教得女儿嫉妒成性,还要落井下石,不帮就算了,还要害他!他为了你才刚回来,何其艰难,你们!你们!”老夫人骂到词穷,咬牙道,“不识好歹!”
“请您慎言。”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始终敬重您是长辈,但我不仅是盛家的儿媳,也是荣家嫡女,身负家族的尊严和荣誉,绝不容许任何人对我相府无端的诋毁践踏。婆母也不会想在这个时候,令盛荣两家反目,令青山为难吧。”
老夫人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搬出这样一套说辞,怔愣片刻,脸色晦暗。站在一旁的蓝凤秋见情势不对,立即插话道:“荣文君,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你摆那个臭架子吓唬谁?老太太说你两句怎么了?”
此时此地,我深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但这朗朗乾坤明白道理,前世今生,我总要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一次。只说这一次。
我懒得睬她,继续向着老夫人说道,“若说是谁害他,婆母更该问一问凤秋不是吗?明知青山已有家室,为何不顾廉耻私相授受,更扯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让我难堪,让青山尴尬,让整个大将军府都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被戳到痛处,蓝凤秋表情扭曲,眯着眼,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你扯我干什么?你这样的女人,翻来覆去也就会这么几个词了,你懂什么是爱情?盛青山根本不爱你,你们这样的包办婚姻本来就是错误的!你们在一起只有利益,没有幸福!你要不是你爹的女儿,你以为他能娶你?要不是你们的法律拦着,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
她言之凿凿,仿佛自己洞晓了世事,“他亲口说的不能没有我,他亲口应的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你是正妻又怎么样,你得不到他的心!我也根本不在乎这个名分!他愿意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真爱!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真爱……”
“荒谬。”竟然会有人把偷情苟合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她当这天下循规蹈矩的妻子们是什么,我恶心得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不假辞色地向着老夫人说道:“我自幼读圣贤书,受父母谆谆教诲,有婆母以身作则,怎会不知后宅安宁的重要,婆母斥责我挑拨凤秋与青山的关系,那请问蓝姨娘,自她入府我可曾亏待过她?从偏院到舒兰苑,哪样不是尽新的好的送去?婆母若不信我,大可问管事的孙嬷嬷,哪一次蓝姨娘任性妄为不是我从中调和?我可曾说过一句不要他们在一起?我为妻她为妾,亲手布置宴席,论宽容气量这寿城中哪一家能做到如此?儿媳究竟哪里做的不好,让婆母坚持以为我嫉妒凤秋?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肚中的庶子?”
老夫人阴沉着脸,欲言又止。
“反倒是蓝姨娘,她得寸进尺,在我与青山圆房之日装病胡闹,几次三番要将青山带走,是何居心?言行举止,可曾守过妻妾尊卑规矩?她在宴席之上构陷我,差点让我成为众人口中不择手段的妒妇,婆母当真看不穿她这些卑劣的伎俩?入我正院毁我嫁妆,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谁不让安宁?”
一口气说完,我心中痛快,望着老夫人绝望地说道:“过去五年,婆母待我亲如儿女,文君感念万千,也想侍奉婆母于跟前。可自从他们回来,婆母可有为我主持过公道?全因为她身怀有孕,处处偏袒。婆母是我的婆母,也是公父明媒正娶的妻子。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若您是我,您当如何?就任由妾室为所欲为,罔顾家法无视规矩,自咽败絮粉饰太平?”
“你——!”老夫人恼羞成怒,浑身颤抖地指着我,“你放肆!你敢忤逆!”
忤逆是重罪。她舍不得盛青山被弹劾,却轻易就要置我于死地。我垂首,内心毫无波澜,他们从未真的了解我。荣家的教养,是遵道守礼。
他们既不遵道,也不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