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院外报葛院正与罗御医来了。
屋中早已收拾妥当。
两人先是轮番检查盛青山的脉象和伤势,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我内心犹如擂鼓,却故作镇定,由他们打量。
“昨夜他的脉象微弱,几不可察。”罗持安声音低沉而慎重,目光中交织着担忧与探究,“听盛老夫人说,你午时替他行过针?方才脉象,竟隐隐有复苏之意。”
我立于床尾,两手交握,垂眸望着盛青山,“想来是方法奏效。”
“所用何法?”罗持安注视着我,将信将疑。
我早有准备,娓娓道来,条理分明。
他仍将我盯着,神情复杂,像是信了,又像不信,似乎还带着些怒气。
他气什么呢?我目光掠过他的脸,没有深想。
“都在那站着作甚?”一直沉默不语的葛院正忽然开口,责备中带着些许无奈,“你那么瞪着他,他就能起来?”
我心知他这是点我,缓缓移向桌边。
杏儿适时地为两位御医奉上好茶。
“坐下。”
许久不见,竟是命令的语气。
我怏怏坐下,眉眼低垂,望着眼前的一寸虚空。
于医者,两位都比我有说话的资格。
我曾满心期盼能与他们团聚。想来,世间许多事,错过了便错过了。到底是不同了。
“还等什么?”葛院正嫌弃道,“还不将手拿上来?”
我不太明白,瞟他一眼。
“看什么看?没良心的丫头!”他两眼瞪得溜圆,吹着似乎白了许多的胡子道,“我剜你那一刀!你要记恨到何时?气这么久了,还不够吗?你忘了你当初出相府,是谁救你的命了!你的命本就是我救回来的!那时嘴上说得好听,这会儿子光记得我待你不好了?”
我咬着下唇,愣愣地望着他。
“那一刀确实凶险,但你师父我医术了得,还能将你痛死了?若换个人动手,你早是冤死鬼了!你明知那是个疯子,你指望我和那小子跟你说什么?非得和你打招呼叙旧?命重要还是话重要?”
我眼中酸胀,强忍着不肯落泪,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呼之欲出。
“顾明彰说你服用药丸颇为见效,我瞧着确实好多了!当个神医连自己救命的药丸子都制不出,还一身反骨,见着我与他跟不认识似的!怎么!我葛清哪里对不起你?叫你气得我天天觉都睡不着!”
我使劲睁大眼睛,满溢的泪水还是沿着双颊滚落,喉中哽咽,如同刀割。
“干什么?干什么!我这才说你几句?你把你那些猫尿憋回去!我还没消气呢!紧赶慢赶回来,酒也没喝上,饭也没的吃,还被你记恨上了!我招谁惹谁!谁稀罕当什么狗屁院正,成天伺候人,结果连个家都没的回!你别哭了!你哭什么?我老头子还委屈呢!”话音未落,葛老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眼眶湿润。
“师父……”罗持安体贴地将袖中的帕子递去。
结果葛老接过帕子,狠狠擤了擤鼻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叫你去哄她!成天装忙,连宫门都没出!好不容易出来,四处闲逛,你当我不知道吗?她是你师妹,她能吃了你?!”
罗持安眉头拧成一团,低声辩解:“你也不敢。”
“我怎么不敢?”葛老气道,“我是师父,我不要面儿吗?”
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翻开,我破涕为笑,哭笑不得,“你们理亏才不敢的!还要怪我小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