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杀人。
或许因为晚风带着血腥的气息过于刺鼻;或许因为离得更近,濒死之人喉间艰难的喘息愈发清晰;或许因为四周凝固的表情和大高个儿逐渐涣散的瞳孔。
我缓缓跨出回春堂的大门,缓缓觉悟出一种巨大的震惊。
震惊到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是萧景宸居然亲手打死旁人的震惊,还是生命如此脆弱的震惊。
“咯……”若非被揪着头顶,大高个儿怕是早已支撑不住,他像一只即将干涸的鱼,徒劳地张合着嘴。
即便他双膝跪地,身形仅仅比我低了一个头。
随着我的到来,他两眼迟钝地盯着我,眼里交织着疑惑、不甘、恐惧和哀求,揉在一起让他的目光越发凝滞与浑浊。
他终究说不出求饶的话了。
还好他说不出,因为我也救不了他。
越发浓重的血腥味和直面恶死的画面令我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就像他眼中没有愧疚,我也没有。
心头的阴霾难以名状,又似曾相识。
“饶了他吧……”
人群中,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如同静夜中猝然断裂的枝丫,寂静而突兀。引得众人四处张望,生怕萧景宸会将目光投向自己,成为下一个不幸之人。
萧景宸对那声音无动于衷,只在冷漠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蔑视与不耐。
他提起手中的头颅,瘫软如泥的大高个儿仿佛被抽去了灵魂,木然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苟延残喘。
“放开他吧。”我错开视线,强作镇定,望着萧景宸道,“已经没用了。”
四周陆续传来细微的吸气声,空气中的恐惧与不安似乎又多了几分。
萧景宸轻哼一声,这才将手松开。
大高个儿像熊一样的身躯颓然倒地,一动不动。尽管胸口仍有起伏,但在众人眼中,与尸体已经无异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即将就此收场——
街道的左右两边同时传来声响。
“是……衙门来人了。”有人嚷道。
“人死了,他们才来……”说话的语气莫名,听似埋怨。
“不只呢,那里头怎么还有何家的人啊?”好事的伸长了脖子,意外道,“带这么多人……这是要抓谁?”
围观的路人太多,层层叠叠挡住了视线。
我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们居然一起来了,令我有些意外。
大高个儿与突眼显然只是临时找来的两颗弃子,是何家与府衙送来的“阳谋”,邹氏冲进后院,确认见过云洲,无论我今日是糊里糊涂地跟他们去了,还是“抗命不遵”被强硬带走,何家定是想要趁我不备,将云洲抢去。
倘若我抵死不从,与他们较真起来,这两人身份不明,可能手里的值令都是假的,便以匪徒论,我也没有追究他们的办法。
顾明彰去时,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以为他们只会派几个人来潦草收场。
但何家还是一起来了,这是“阳谋”不成,打算明抢吗?
我望着那根本看不见的一队人马忧心忡忡,于另一边到来的盛青山没有意外。
想必是收到青萸的传话,赶过来看云洲的。
…
“文君。”
身后传来盛青山的声音,我微微侧身,向他看去。
他扫视过倒在地上的两个官差,眉心微蹙,而后上下打量我,“可有伤着哪里?”
我轻轻摇头,简要说明经过。
盛青山静静看向萧景宸,直到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才缓缓开口:“明知是圈套,你不该如此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