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他总怕身上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心妍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大爷，你回来了。”阿龙在屋门口扫着院子里的落叶，看见大爷来了便打了个招呼。

大爷赶紧向阿龙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

“什么事？大爷。”阿龙小声地问。

“我问你，昨晚上我没回来，夫人她有没有让你们去找我？”大爷心里有点儿虚，他害怕一进屋就要被心妍责骂。

“问了，当然问了！夫人问了好几回呢。她担心你在外面喝醉酒不安全，还让我出去找了找。不过……”阿龙有些为难地说，“大爷，你看待会儿该怎么解释吧，我跟夫人说没寻到你，可是昨晚上门口值夜的人说见到你回来了，万一夫人问到他，那就不好了。”

“啊？那夫人怎么说？她没有问我去哪儿了吗？”大爷心里一阵慌乱，心也开始怦怦乱跳。

“大爷，你放心，我跟夫人说了，没找见你，但没说知道你回来了。大爷，你昨晚上到底去哪儿了？我问值夜的人，可他怎么都不肯说，只说不该问的让我不要多问。他这样说，我便知道你是安全的，就算我们不知道你在哪儿，他也应该知道你在哪儿，所以，我也没告诉夫人。”阿龙倒是很机灵，他跟阿宽商量了一下，前一天晚上并没有把大爷回来的事情告诉心妍，只说了他们没有找到大爷的踪迹。

“阿龙，你干得好，干得好呀！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这回多亏了有你，不然我恐怕难过这一关呀。”大爷紧紧地握着阿龙的手，心里满是感激。要是阿龙嘴快一点儿，恐怕他今天就进不了这个屋子了。

“大爷，你就别谢我了，赶紧进去看看吧！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坐在屋里等你回来呢。您可得想个好理由，不然我怕……”阿龙撇了撇嘴，往屋里看了看。

大爷点了点头，示意阿龙先退下去。阿龙放下扫帚便回到屋里，轻轻关上了门。

“怎么了？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一会儿夫人看到了，该说我们了。”阿宽觉得阿龙很奇怪，他走上前，想把门再打开，可却被阿龙拦住了。

“哎呀！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在大白天关门呢？你信我的，还是关上的好。刚才大爷回来了，你听见他说话了吗？”阿龙走到窗前，往大爷的屋子看了看，目前看来还是很平静的。

“听见了，我看他在跟你说话，也就没过去。大爷他昨晚上到底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阿宽好奇地问。

“我哪儿知道啊！我也不敢问呐！主子的事情，我们当下人的还是少掺和得好。总而言之，咱俩没办错事，没说错话，这就足够了。”阿龙心里清楚，大爷一定是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们，否则刚才就已经说出来了。他已经预感到，过不了一会儿，大爷的屋里就会爆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阿龙和阿宽正说着话，只听得大爷屋里“啪”的一声响，好像摔碎了什么东西似的。阿宽站起身，想过去看看，又被阿龙给拉了回来。

“阿宽！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点儿傻？这个时候跑去添什么乱？”阿龙一脸严肃地说。

“啊？我得看看那边出了什么事儿，需不需要搭把手啊。”阿宽满脸天真，他觉得现在坐在这里不出去才是不对的。

“哎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阿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压低了嗓音说，“昨晚上大爷没回来，但他进了门，你猜，他去了哪里？”

“是啊……大爷是很奇怪，进了门怎么都没回屋呢？你觉得他是去哪儿了？会不会是去景梅小姐那儿了？”阿宽仔细想了想，觉得大爷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阿龙轻轻地在阿宽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脑子！真该好好修修了！他怎么会去景梅小姐那儿了呢？如果真是去那儿了，他回来打个招呼便是了，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就去了？再说了，要是去了锦梅小姐那儿，早上回来也不用这般鬼鬼祟祟的吧。要我说，大爷昨晚上一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

“亏心事？什么亏心事？难不成大爷在咱这大院儿里还能有个相好的？”阿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很好笑，可他笑着笑着，就渐渐地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凝固了起来。

“嗯，你现在知道了吧？还不赶紧管好你的嘴！还敢瞎说！”阿龙见阿宽傻傻地站在那里，便又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他。

“你的意思是……大爷昨晚上是在另一个人那儿睡下的？哎呀呀！这大爷的胆子也太大了！他明知道不回来的话，夫人一定会等着他，也会着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哪怕是撒个谎，说自己晚上不回来了也行啊。”阿宽左想右想都想不通，大爷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在别的地方睡觉，难道他不怕心妍第二天怪罪起他来吗。

“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阿龙挠了挠头说，“这只能说明咱们大爷本来压根就没准备在外面过夜，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大爷不得已留下的。你就等着瞧吧，这事儿啊，绝对没那么简单！”

大爷在屋里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直发呆。“哎呀呀……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咱们好好说嘛。”大爷看了看心妍的脸色，嬉皮笑脸地说。

“你少来这一套，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得了了。昨天晚上不回来，到底是去哪儿鬼混了？你要是还不肯说实话，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了。”心妍很少发这样大的火，这回她是真的被气着了，就连小宝在一旁呆呆看着，也没能让她憋住心里的火气。

大爷见小宝被心妍吓得一哆嗦，赶紧走到小宝跟前拍了拍他的头。“没事儿没事儿，小宝，你去一边玩儿吧，爸爸跟妈妈说会儿话，你自己去玩儿。”

大爷默默地走到心妍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可心妍就像触电了一般，把肩膀给缩了回来。她不想触碰大爷，只觉得心烦意乱。

“你少碰我！离我远点儿！有话就站远点儿说，别跟我套近乎。”心妍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往旁边挪了挪，她不想跟大爷挨得太近。

大爷觉得自己莫名遭到了嫌弃，心里也有点委屈。但他什么也不敢说，他根本不敢把昨晚上跟小凤的事情告诉心妍，于是他仍然坚持辩解道：“哎呀……就是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在一块儿喝多了些，然后就醉了，所以只好在那酒楼里歇了一晚上。”

“呸！你这些狗屁理由，还是拿去骗鬼吧！少拿来骗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要是愿意说你就说，不愿意说你就滚！少拿这些狗屁理由来恶心我。”心妍显然不相信大爷说的话，因为这根本就说不过去，以前大爷也不是没喝多过，可从来没有这样，不打一个招呼就夜不归宿。

大爷见自己编了半天，心妍是连一个字也没信，心里也焦急万分，正在他犹豫还要怎么编理由时，心妍突然转过头，警觉地看着他，又仔细地吸了吸鼻子。

大爷立马意识到心妍好像是闻见了什么味道，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假装随意地抖动了几下身子。

“你等等，你给我过来。”心妍一脸严肃地说。

大爷站在那里，不敢往前迈出一步，他甚至往后退了退，又嬉皮笑脸地回应道：“哎呀，干什么？有话就好好说嘛，难不成你还要因为这事儿打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偶尔出去消遣消遣，玩一玩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爷说得越多，心妍便越发怀疑了，她干脆直接站起身，几步并作一步快速走到大爷身边。她一把揪起大爷的衣服领子，把鼻子凑过去仔细闻了闻。

大爷吓得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心妍到底能闻出什么来，只好强颜欢笑地看着她。“哎呀……你说说你凑这么近，我这一身的酒肉味，也没洗澡，浑身都臭得很……”

大爷的心虚让心妍更加确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心妍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大爷问：“这是什么味道？”

“什么什么味道……”大爷的嘴角开始颤抖，但他也只好假装听不懂心妍在说什么。

“你少跟我装蒜！我问你，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心妍把大爷的衣领抓得更紧了，她坚信自己没有闻错，大爷的身上分明有一股不属于男人的花香味。

“没……没什么味道呀，除了酒肉味，可能还有些烟味吧。”大爷把衣袖凑到自己的鼻子前，仔细闻了闻，还是坚持说：“是没什么味道呀，我怎么闻不到？”

心妍看大爷那不肯承认的样子，气得一把推开了大爷。她转身走到桌前，“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你还不说实话！是吗？好，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自己去问！我就不信我问不出什么来！这个味道我记住了，只要我去找，我就一定能找得到！”心妍抬脚就走，刚要拉开门，就被大爷给拦了回来。

“哎呀心妍！本来就没什么，你去找什么呢？你又能找到什么呢？我都告诉你我没干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大爷急得直跺脚，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相信你？你叫我拿什么相信你？你身上分明有女人用的花香味，不是胭脂，就是水粉，要不就是别的什么东西，总而言之，绝不是男人用的东西。你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身上没有这个味道，怎么现在回来了，满身全是这个味道了？刚才你离得远，我竟没有闻出来，现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心妍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不为了别的，只因为大爷从来没有这样骗过自己。

“哎呀呀……好了好了，你别吵了，我跟他们在外面吃饭，多多少少会有些应酬嘛……但那都是些场面上的事情，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大爷仍然不愿意说实话，他知道只要一说出小凤的名字，心妍恐怕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好！”心妍见大爷仍不松口，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你不想说，我不强求，不想说便不说吧。但你也不要想让我再相信你半分！从今天起，你在我这里便什么也不是了，你也不是小宝的爹！”心妍转头扑到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委屈地哭起来。

大爷站在心妍身边有些手足无措，他既心疼，又无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心妍相信他。不过话说回来，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心妍相信他呢？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只稀里糊涂地给了小凤一番承诺。大爷知道自己一个人可能对付不了小凤这件事情，可他也没一个人能商量，这事儿要是说出去，别的不说，脸怕是都要丢尽了！大爷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撑着，想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自己心里，只能任由小凤随意摆布他。

心妍哭了许久，大爷才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妍啊，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什么事儿，下次我不回来，一定会提前跟你打好招呼的，不让你担心，这总行了吧……”大爷想着再熬一熬，也许就能蒙混过关了。

心妍趴在床上，把头依然蒙在被子里。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相信大爷说的那些鬼话。别的本事她没有，可对大爷，她是十分了解的，她知道大爷一定是骗了自己，可却死活问不出大爷嘴里的实话来。

在大爷说实话之前，心妍不想搭理他，甚至不想跟他说半个字。以前的大爷即便有万般不好，但对心妍还是足够忠诚的，可现在，这唯一的忠诚还在不在，倒也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