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不自信的人吗？

“梅蒂恩是……金苹果？”

圣夏莉雅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呆呆地看了林格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张大了嘴巴，表现出惊讶的模样。身为少女王权的长姐，圣夏莉雅一向都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类似的反应，林格基本只在熬夜过头的奥薇拉或者迷迷糊糊的依耶塔身上见到过，但这也不能怪圣夏莉雅，实在是年轻人的说法太离奇了，以至于任何人听到后，第一反应绝不是思考其对错，而是先怀疑自己的耳朵会不会听错了。

圣夏莉雅自然也是如此，她委婉地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林格，有没有可能是你……多心了呢？我确实没有从梅蒂恩的身上发现任何符合金苹果身份的特质……”

“首先，”

林格忽然打断了圣夏莉雅的话，然后认真地将自己的思路分析给她听：“金苹果一定出自我们之中，这从天界忒弥丝之前苏醒时提到了‘来访者金苹果’就可印证了，这是无需怀疑的，毕竟，除去已经长眠的女神外，世界上仅有她一人知道金苹果的真实身份；其次，天蒂斯曾提到，女神将金苹果投向人间的目的，是为了让它体验种种命运与情感，成长至完美的状态，只有活着的灵魂才能做到这种事，因此便可以排除金苹果是物质的可能性；最后，在进入控制中心的一行人中，包括爱丽丝在内的八位少女王权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么剩下的可选项并不多，她们还需要符合金苹果最大的特征，也就是与每一位少女王权都有密切的联系，是维系王权之力的钥匙。那么，中途才加入的旅人妖精三姐妹、奈薇儿小姐和莉薇娅小姐，自然都可以排除在外。而剩下的选项唯有——”

“梅蒂恩。”圣夏莉雅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以及你，林格。”

不待林格开口，她便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觉得金苹果一定是梅蒂恩呢，林格？如果金苹果是你的话，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而且，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因为，你确实帮助我寻回了每一位失落人间的少女王权。”

在索森群山的古堡中，拯救古贝芒国的光精灵公主；在风暴吹息的大裂谷下，遇见古老时代的羽精灵少女；在月光笼罩的虚根沼泽深处，亲眼见证血族女孩于死中复生的奇迹；在暗潮涌动的深海之渊，帮助镜精灵公主向着她的梦想逃离；在庄严厚重的万城之城伦威廷，追逐神秘侦探少女的步伐……以及，最初的最初，在林威尔市的市政广场上，邂逅那位有着苍青长发与澈金眼眸的银精灵少女，听见她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调说：“你身上有苹果的味道。”

彼时的年轻人只将其视为摩律亚人的占卜师用来招揽客人的一种小技巧，可对于在尘世中流浪许久的圣夏莉雅而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疑虑、惶恐、忐忑、而又带着淡淡的激动。

她想：我终于找到了。

“你就是金苹果，林格。”圣夏莉雅紧紧地凝视着年轻人的双眼，语气时隔一年后，依旧是那样的平静，且不容置疑：“从我在林威尔市的市政广场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信了这一点。”

至于后来他们所经历的漫长旅途，只不过是为这种相信的心情增添了一些额外的注脚而已。

这可真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啊。

林格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通常来说，这是一种心虚或慌张的表现，只是年轻人掩饰得很好，没有表露在脸上而已。他重新开口时，依旧使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不是在回应圣夏莉雅的信任，只是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罢了：“或许，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但你忽略了一些更紧密的联系。”

“更紧密的联系？”圣夏莉雅微微歪头，有些不解：“我不太明白，林格？”

“认真回忆一下，你便会发现端倪。”

林格解释道：“在过去，我们寻找少女王权的每一趟旅途中，帮助我们打开局面的人都是谁？真相看似浮于水面，实际上往往隐藏在无人发觉的细节之中。在索森山脉，我们寻找罗曼爵士记忆中所见的黑暗古堡时，是梅蒂恩最先发现了它的踪迹；在旧阿维尼翁村遗址，我们寻找黄铜书卷中留下的关于天使的线索时，也是梅蒂恩最先发现了通往罗宁裂谷的隐秘通道；在虚根沼泽，她更是早于任何人接触了蕾蒂西亚，并且取得了她的信任，对于当时极端冷漠且多疑的小蝙蝠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说这些都是巧合的话，巧合出现太多次，也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怀疑的。”

林格说道，目光比幽暗的夜幕更加深邃，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自己的妹妹，那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她在这趟旅途中展现出来的种种奇特与不可思议之处，年轻人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刻意回避，不愿面对而已。

但总会有不得不面对的时刻，比如此时此刻，面对魔女结社的威胁，若再回避，那就不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爱了，而是要将包括梅蒂恩在内的所有人，都推向一条无法挽回的道路。

“可是，”圣夏莉雅仍有些犹疑，她不得不承认林格所提到的种种细节，确实都是自己过去所忽略的，尽管如此，也不能证明他的观点一定就是对的：“后来这种情况就没有再发生了吧？我们找到萝乐娜、找到格洛莉亚、找到希诺的时候，都和梅蒂恩没有关系呀？”

“究竟是真的没有关系，还是被混淆了关系？”

年轻人声音沉静，不急不缓道：“在洛特丹娜市时，我们完全是因为爱丽丝胡来的泳装计划才会使用命运丝线，并遇到萝乐娜。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发展，留在云鲸空岛上的人都将被镜精灵邀请至他们位于深海的涅瑞伊得斯城，所以，梅蒂恩应当会比我们更早得知萝乐娜的消息。我后来听奈薇儿小姐说，当时爱弥拉女王正是希望梅蒂恩作为她的使者，进入洛特丹娜市向萝乐娜传递镜精灵们即将迁徙的消息，这难道不算是一种佐证吗？”

“而在伦威廷市时，梅蒂恩确实没有与格洛莉亚扯上关系，但我认为这是因为她身边跟着莉薇娅修女的缘故——后者身为人造王权，虽然真实位格无法与少女王权媲美，但或许也具备某种相似的性质，因此混淆了梅蒂恩作为金苹果的认知。而且我听莉薇娅修女提到过，关于七星盘区地下废弃铁路的圣所遗址，最先便是由梅蒂恩发现了，这实在不能说是一种巧合，引人深思。”

“至于希诺，这是特殊情况，我觉得应当排除在外，毕竟当时大家都在场，自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发挥作用。非要说的话，爱丽丝可能算？但即便没有她引发的意外事件，我相信我们迟早也会在梅蒂恩的引导下与希诺相遇的——以更合理的方式，比如，梅蒂恩在森林里采集草药的时候。”

圣夏莉雅思考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林格说的有道理，至少这些情节，以当时的场景来看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林格所说，一次两次，或许可认为是巧合，但当巧合反复发生时，即便最粗心大意的人，也会忍不住想要怀疑的。

但是。

“但是，”少女抿了一下嘴唇：“如果梅蒂恩真的是金苹果，为什么最初我遇到的人却是你呢，林格？”

这是使她坚信，林格就是自己要找寻的命中注定之人的一次邂逅。

林格缓缓道：“这同样是我的疑惑，正因为那个时候遇见你的人是我，而非梅蒂恩，我才始终没能将这个猜测转化为事实。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却似乎为它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凝视着牧羊少女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忘了，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梅蒂恩又在天心教堂的庭院里遇见了谁？而那个人，又有什么样的身份？”

她是从天而降的异界之人。

是将一切都视为游戏来看待的天才玩家。

同时，也是女神冕下创造旧世界伊甸时、一同创造出来的双生子嗣之一。

幻想王权，爱丽丝。

……

如果说，林格与圣夏莉雅的相遇，是命运于冥冥之中安排的一场巧合，那么，梅蒂恩与爱丽丝的相遇，则完全与巧合无关，而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结果，因为将爱丽丝从异世界地球拉到新世界镜星、将她投放到天心教堂的庭院中、并在此后的旅途中一直以游戏机旁白的身份引导她发挥幻想王权之力的人，正是控制中心的管理员，天界忒弥丝。

她不仅是女神冕下为协调王权矛盾而创造出来的调停者，同时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金苹果真实身份的人，两相结合之下，这种做法无疑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至少，林格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我甚至觉得，天蒂斯说不定也知道梅蒂恩的真实身份。”林格抬起头，视线透过枝叶间的空隙，看到了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夜空，钴蓝色的碎片中，是极尽的幽暗，以及连心声都能听见的寂静：“对于天蒂斯来说，金苹果的怀疑人选并不多，至少，在天界忒弥丝亲口承认，是她将爱丽丝投放到天心教堂的前提下，我和梅蒂恩应该是可能性最高的两个选择了，而相比之下，梅蒂恩的可能性又比我高出了许多。早在伦威廷市时，她就已经调查过梅蒂恩的来历，以魔女结社的情报网，居然都查不出梅蒂恩的身份，肯定会让她产生怀疑；与之相对的，我便没什么秘密可言，魔女结社甚至能查到我那素未谋面的生身父母。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相信哪一边，圣夏莉雅？”

圣夏莉雅欲言又止，林格知道她在想什么，紧接着又道：“虽然在控制中心，天蒂斯确实向天界忒弥丝询问过金苹果的下落，可是你没有发觉么，她的态度很奇怪，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金苹果，反倒更在意天界忒弥丝的态度。再者，你真的觉得天蒂斯会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金苹果的身上吗？她是个精明、理性、并且冷酷到漠视一切的人，早在天界忒弥丝多次推诿的时候，便已料到自己不可能从她这里取得金苹果的线索了。那场发生在控制中心内的对峙与谈话，与其说是为了向天界忒弥丝索要金苹果的线索，不如说是为了逼迫她下定决心。她已经给出了最后通牒，无论如何都要将魔女结社的计划执行下去，那么，身为女神留下的调停者，天界忒弥丝要如何抉择呢？她想要得到的答案是这个，而非其他。”

“天界忒弥丝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我必须履行与杨科先生的诺言，以一个兄长的身份保护梅蒂恩，而不是让她独自面对魔女结社的威胁。”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正在发呆的牧羊少女，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道：“当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性了，我心中清楚这一点。而你呢，圣夏莉雅，你还想要回到过去，回到少女王权们还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之圣堂，不必为人世间的情感和欲望烦恼的时刻吗？”

可是，真的回得去吗？

在这条充满坎坷的道路上，如果不注意看着前方，总是回头恋恋不舍的话，就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我——”

在年轻人的注视下，圣夏莉雅张了张嘴巴，一对浅樱桃色的唇瓣开合了几下，半晌后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只是觉得，林格你总是很不自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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