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茂当然知道,女帝皇位稳固后,会逐步收回兵权,将兵马委任给女帝新提携出的将领。
可这一天,来的比他预想中快了太多。
哪怕之前在金銮殿上,他已经确认女帝要对自己动手,可如此直接上门要他交出兵权,仍旧简单粗暴的,令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她…怎么敢?她的底气又在何处?
短短一年功夫,京城怎的就变得如此陌生?
曹茂有些想不明白。
赵都安身体后仰,靠坐于椅背,双手交叠,眼神诚恳:“原本不想将话说的这样直接,但国公既想开门见山,也只好如您所愿。”
曹茂声音略显沙哑,神色异常平静:
“若本公不愿呢?”
赵都安盯着他,一言不发,片刻后才轻轻摇头,似面对冥顽不灵的囚犯:
“国公戎马一生,该是聪明人,聪明人知晓进退。
如今浪十八一案行将重审,但如何审,审到何种程度,选择权不在我,也不在陛下手中,而在国公你。”
他没有将话说透,但曹国公哪里还听不明白?
若他配合交出兵权,女帝还愿意给他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可若他不愿,这起引起轩然大波的陈年旧案,就将令他这位国公,彻底遗臭万年。
只要愿意往深挖,这起案子足以牵扯出整个曹家上下诸多罪名,到时候,诸多罪行大白于天下,整个安国公府都将被这场大案葬送掉。
曹茂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金銮殿上女帝搞出那一处戏码的全部用意。
不只是笼络军心,也是作为筹码拿捏他,轻判,重判,两种判罚结果,只看他如何选。
然而曹茂却摇了摇头,他忽然略带嗤笑地俯瞰赵都安:
“你可知,勋贵何以为勋贵?我这安国公的头衔,又如何一代代安稳至今?
不,你这种新贵不知,陛下登基尚浅,看来也了解不深,想废掉我?先帝都不曾做成,你们就觉得可以?”
赵都安眼神带着怜悯:
“曹国公不会想告诉我说,京中的勋贵们会帮你吧。”
曹茂不语。
赵都安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说:
“是啊,你当然会这样想,莫说勋贵,便是那些地方的世族,也知道彼此结亲,联盟,以自保的道理。但曹国公你不会真以为,这种关系多么牢不可破吧。”
曹茂一言不发。
恰在这时,敞开的房门外,飘着飞雪的庭院前头,传来喧嚣。
赵都安没有起身,只在椅子上转会头去,笑着道:
“人来了。”
什么人?
曹茂父子抬头,视线越过赵某人,越过飘散的鹅毛雪,望见一个拄着龙头拐杖,鬓发苍白如雪,虽瘦削却裹着名贵华服的老人缓缓走来。
身旁有一名女子搀扶。
京城绝大多数人,并不认识此人。
然而却没有人会忽视,老人腰间的紫金御赐腰带,其上镶嵌足足十八枚玉。
曹茂惊愕站起身,失声道:“陈国公?!”
又是一位国公!
却是一位地位极为特殊的国公爷,并不掌控兵权,甚至家族中掌实权者都不多。在京城极为低调,几乎已是凋零的贵族。
正因太过低调,所以哪怕赵都安在京中闹腾了一年,却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特殊的国公。
陈国公声名鼎盛时,还在先帝幼年时,赵都安并不了解此人过往,但却知道,其在勋贵圈中威望极高。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等这位已经寿命无多的老国公死去,陈国公府就将彻底从勋贵行列跌落。
但同样的,只要其还活着,哪怕是没驾崩的老皇帝,都要对其尊敬有加。
亦是维系整个勋贵集团的灵魂人物。
“您怎么来了?”曹茂心中生出不妙预感。
垂垂老矣,已经大半只脚迈入棺材,却还吊着一口气,早已不理会世俗的陈国公走到门口。
他满是褶皱斑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珠盯着曹茂,语气很轻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汤达人前几日找到了老夫。”
曹茂心头一颤,张了张嘴:“他又诋毁我?”
陈国公缓缓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虽已年老,却相较自己年轻太多的曹国公,说出了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