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隆和玛丽亚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在玛丽亚返回巴黎的几天之后,“苏菲王妃首度怀孕”的消息,就已经经由消息渠道传到了艾格隆和法国政府的耳中。
不光是他收到了这个消息,奥地利宫廷以公开通告的形式公布此事,所以现在经过各国驻奥地利的使馆,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欧洲。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宫廷新闻,根本不会在意,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却至关生死。
奥地利既然是用官方通报的形式,来宣布了这个消息,那也就意味着,官方承认了这个孩子的“合法性”,不然他们不会这么自打脸,把丑事宣扬出来。
所以,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艾格隆就明白,苏菲的“运筹帷幄”真的已经成功了,她的孩子被官方承认为了皇室的一员。
这同样也意味着,他的另外一个儿子(假设真的是儿子的话),将会成为一个古老帝国的继承人!
这对艾格隆来说,当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直到今天,他还在为老皇帝当年对他的冷漠和苛刻而记恨在心,因此,这样凶狠的报复,自然极大地满足了他顽强的复仇心,他很高兴。
但是,他更加明白,这个孩子,未来如果真的能够戴上奥地利的皇冠的话,那么他承继的将是哈布斯堡皇室的家名,他会以自己的皇位、以及自己统治的帝国的利益为中心,而不会把自己视作波拿巴家族的一员。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所谓的血缘是改变不了统治者的意志的——不然,在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惨剧发生了。
所以,他现在只是为苏菲而欣喜,因为这个孩子将极大地巩固她的地位,让她有机会得偿所愿,真正触碰帝国的最高权力——这也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不管未来在这兄弟两个之间、或者两个家族之间会发生什么,至少在我们这一代人,我们永远也不会彼此为敌,这就够了。艾格隆心想,如果能有几十年的默契和配合,足够他去完成很多事了。
而这段时间里,法奥之间的“外交勾兑”,也并没有受到王妃怀孕的影响,依旧在水面之下悄悄地进行着。
就在临近年底的寒冬到来之际,几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巴黎城内的杜伊勒里宫当中。
此时才刚刚过中午,不过因为天空阴云密布的缘故,所以天色暗沉,而街道上也寒风肆虐,所以行人们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因为好奇而驻足,窥探这些马车里到底是何许人也。
就在这冷峻的寒风当中,马车车厢的门轻轻地打开了,接着,一位贵妇人悄悄地踏着踏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朴素厚重的黑裙,因此看不出身材来,头上的帽子也垂下了黑纱,让人看不见面孔,整个装扮,犹如是一位守寡的未亡人一样,配合此刻的天气,更让人心情压抑。
走下马车之后,她就在杜伊勒里宫花园的广场上,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轻轻地摇晃着她面前的黑纱,但是却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杜伊勒里宫那建筑的轮廓,似乎百感交集。
自从1814年她仓皇离开这里,时间已经快过去20年了,如今再次相见,是那样的熟悉,却也是那样的陌生。
她曾是那里的主人,而如今……到底算是客人呢?还是算是路人呢?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种种思绪涌上心头,让夫人形同枯槁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波澜,只不过这些波澜,最终却又消失无形,只剩下了面纱后面那不为人所见的一抹苦笑。
正当夫人还在百感交集的时候,在不远处等候的人们,也缓缓地走了上来,迎接这位悄然来访的贵妇人。
人并不多,但是却都是“重量级”,领头的两个人,一个是贵为首相的塔列朗亲王,一个是如今宫廷的首席命妇(或者说吉祥物),朱诺将军的遗孀、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劳蕾·朱诺。
这两个人,作为政府的首脑,以及宫廷的代表,联袂迎接,也足以体现出这位夫人的身份之重要。
没错,她就是艾格隆的生母、奥地利长公主、前法兰西皇后路易莎。
按理说来,作为皇帝的生母,她理应成为帝国的皇太后,在整个宫廷的奉承下颐养天年。然而,因为之前种种的曲折故事,以及恩怨纠葛,她和儿子的关系变得复杂而微妙,最终成为了帝国官方根本不愿意提及的微妙存在,所有皇太后应有的“尊荣”,都不可能再给予她了。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也没有群众夹道欢呼的大场面,她的来访,成为了官方讳莫如深的秘密。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得到了极高的礼遇,无论多么尴尬,她毕竟还是前皇后和奥地利长公主,现在还是帕尔马的女王,她配得上这些。
一群人走到了路易莎的面前,然后领头的塔列朗亲王,拿起手中的拐杖,接着躬身向她行礼。
“夫人,我很高兴能够有幸再见到您。”
这个称呼看似随意,但也是他仔细斟酌过的,毕竟路易莎既不是皇后皇太后所以叫不了陛下,也不能当成外邦公主看待,所以他干脆用比较亲切暧昧的称呼含混过去,大家一起装糊涂。
而路易莎也乐得和大家一起装糊涂,于是她不以为忤,主动走到了塔列朗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来。“亲王殿下,我也很高兴能够再见到您。说来也很抱歉,为了我的一点私事,劳动您的大驾,让您在这把年纪了还要顶着寒风迎接我,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因为头上还戴着面纱,所以塔列朗亲王看不出路易莎此刻脸上的喜怒,但是他毕竟是个察言观色的专家,从路易莎的肢体动作和语气当中,他能够感受到,这位夫人现在心情不错,而且是真的在为自己感到抱歉。
“您这就让我难堪了,夫人。”塔列朗先是轻轻地亲吻了她手上的黑色手套,然后他干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容,“您曾是我的旧主,更是我现在主人的母亲,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作为臣仆,我理应对您展现出应有的礼数——很遗憾,夫人,碍于一些理由,我无法给您准备盛大的仪式,但我跟您保证,我会尽我所能,保证您这趟旅途的轻松愉快。”
真的会轻松愉快吗?路易莎只能回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