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突然的吼叫让房屋里的人们都愣住了,塞钦格并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很少有人见到他失态的样子。
红着眼睛瞪了一眼克洛温,塞钦格将一封皱巴巴的信从衣服里拿了出来,送到了墨莉雅提面前。
“这是维恩阁下的遗书。”塞钦格深吸一口气。
“遗书?”病恹恹躺在床上的白马骑士猛地抬起了头,“他不是被袭杀的吗?哪儿来的遗书?”
墨莉雅提拿起那封遗书的动作有些迟疑,她甚至不敢打开这轻飘飘的信。
打开信封,望着纸上一行行花体字符,女大公强行控制住了微微颤抖的手。
“小墨莉。”
“希望你没有太生我的气,因为我投降了。”
“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死了,但我的计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毕竟谁也无法确定孔岱亲王的最终反应。”
“或许,我得向你解释一下……以拉库尼奥的战略……败亡的边缘……有了这封信……孔岱亲王和霍塔姆郡的贵族互不信任……这是一场豪赌,圣主垂怜,希望我能赌赢。”
“我的运气总是很好,维森特在诸多侍从中一眼就挑中了我,给我册封了骑士。”
“你看,我娶了一个千河谷人的妻子,我的五个孩子都生在千河谷,我拥有一切。”
“我自认为这样很美满,所以我劝说你,找个丈夫,找个同伴,不要孤单地一个人去承担。”
“我总认为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因为那个小小的墨莉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拿着两个布偶举行婚礼。”
“她会穿着红裙子,调皮捣蛋,能言善辩,能把人气得直抽抽,甚至到了惹人生厌的地步。”
“但我依旧怀念她。”
“我不知道维森特死前,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没有关系,我是你父亲的骑士,也是伱的骑士,你要做什么,我支持你就好了。”
“就这样,我们到了今天,甚至两年前我仍旧不解,赫玛石公爵在千河谷地位超然,不可能遭受和库什人一样的对待。”
“明明都是公爵了,享受到的东西足够多,只要和教会交好,福尔斯家族会拥有更远大的前程,甚至连法兰王位都可以窥伺一番。”
“可我看到那些蓝血修道院的石磨时,我在千河谷的好友们,那些在战场上不掉一滴眼泪的好友们,哭得不能自已时——”
“我发现自己无比恐惧,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的孩子也会遭受这些事吗?”“如果教会一日不离开千河谷,不仅仅是我的孩子,就算你结婚了,有了你的孩子或者收养了一个孩子,他也会遭受这样的命运吗?”
“难道我们要沉默吗?”
“更不用提我所见到的那些被强制赶出家园的库什骑士,他们甚至要向一个普通的乡村主教献上妻女才能得到相对公正的对待。”
“甚至有库什骑士说,一名莱亚普通农夫都比他们过得好。”
“千河谷是教会最大的自留地,在圣座城,为了教皇的选举,教士们还能惺惺作态,可远离文明的千河谷,他们就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那个霍恩说得一点没错,他们是魔鬼。”
“我不明白千河谷人对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的感情,可是我愿意为你们做这些。”
“我总是劝你,可我现在不会劝你了,你会有那么一天的,不用我劝,但这一天永远不会出现在被奴役的千河谷!”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让千河谷人活在阳光和鲜花下,这就是我的遗嘱。”
读完了信,在其他人的注视中,女大公愣了足足一分钟,才猛地站起。
将信的最后一张抽走,墨莉雅提沉默地走到了门边:“以公爵之礼下葬,葬在赫玛石的家族墓地,与父亲和爷爷葬在一起。”
说完,她便迈步走出了石屋,但也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屋檐下。
不多时,背后的石屋中传来了一阵阵低沉地藏在喉咙中的哭泣声。
三位骑士将用喉咙卡住了声音,哭声仿佛细呢蚊蝇般可笑。
赫玛石四骑士认识快三十年了,维恩是他们中最年轻的。
维恩曾经说过,他要一个个给其他三骑士举行葬礼,把他们全部送走。
可现在,却是三名骑士一起望着他生命仅存的碎片。
拉库尼奥烧掉了维恩的躯体,衣服甚至是盔甲。
塞钦格迎着焚烧时吹起的热风,才在黑蝴蝶般飞舞的灰烬中找到了这张残存的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