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居然亦没有休息,似乎早就预料到姬如雪要来一般,揭开一坛不知何时在掌柜那里买来的酒水,也不取杯,就如此拎坛饮下一口,然后笑着看向姬如雪:“来一口?”
姬如雪沉默的上前,直接抱着酒坛子,狠狠灌了一口酒,而后被呛了两下,但不过只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进而居高临下的盯着萧砚的眼睛,似乎在告诉他:“本姑娘半点不弱!”
萧砚不由失笑,轻声问道:“这一路,让你受苦了吧?”
姬如雪饮酒很容易上脸,方才这么一大口,脸颊已是酡红。
此时听见这一问,她便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突然径直捏起萧砚的下巴,一双杏眸只是恨恨瞪着他:“萧砚!在你眼里,本姑娘难道一直都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么!?”
萧砚显然一怔,他自觉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虽然认为这一路过来的艰辛平平无奇,但从来不把自己的感受强加于别人,故一直觉得有些愧疚姬如雪。
本来按照最开始的说法,是带她来南边游山玩水的,说不定还要好好使一使大梁钦差的特权,享受一番楚国的风情。奈何一路过来,还真没有一件轻松的事。
但咱们的姬女侠,好像真不在乎……
好吧、好吧,是自己小看了姬女侠了。
萧砚先是苦笑,还没来得及解释,唇上便是一凉。
片刻后,姬如雪才抬起脸,挽着萧砚脖子的手也收了回来,而后径直起身离开,只在门口略略回头。
“千万,别死了。”
随着房门吱呀一关,萧砚擦了擦唇上的酒气和香气,笑了一笑。
好吧,要让姬如雪办的事也忘了,萧砚搓了搓脸走到窗前,用手指吹了个手吹口哨。
半晌后,天空传来振翅声,一只海东青落在了他的臂上,歪了歪头,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炯炯有神。
萧砚将一封信系在它的足端,又喂它吃了好大一块肉,才将它放飞。
看着海东青眨眼便消失在天际线间,萧砚不由自语:“说起来,凤翔那封信,也差不多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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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国,番禺。
城下旗帜林立,城外数里联营一片,楚字大旗猎猎作响。
番禺城的护城河已被填了大半,焚烧死尸堆的大坑都挖了十几处,城墙上火把稀疏,好似守军已然寥寥无几。
大营里,楚王马殷志得意满。
他今年已经五十有八,胡须都已花白,身形干瘦,由于正值寒冬,固然这南海周围鲜有寒意,他仍然披了好厚的裘衣,在这大营里亦不着戎服,就浑似一个普通的富家翁一般。
不过今日夜里,他仍然顶着烈烈寒风站在望楼上,遮着额头眺望番禺城,那座南平国都。
“刘隐这贼子,与本王在岭南斗了近十年,处处与本王作对,可谓我大楚的心腹大患。不曾想本王年近六十,居还能见到他兵败城破的这一日。”
马殷左右环顾,捋须发笑。
几位大将与谋士亦是纷纷附和大笑,无非是刘隐必然坚持不到几日,待他们为王上擒来这厮,定好好让其向王上俯首称臣。
君臣众人在这寒夜里说笑,自是一场美谈,几名大楚的史官在下面奋笔疾书,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一道马蹄声疾驰入营,来骑风尘仆仆,嘴唇干裂,身后背了几道认旗,未来得及停马,便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捧出一道卷宗,在迷迷糊糊间看清了马殷的面容后,便喘着气嘶哑出声。
“王、王上……淮南朱瑾,大掠岳州,洞庭湖水师空虚,其人、其人……已直逼长沙府!世子,速请王上回师!”
这一则消息,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就如此突然、如此意外的轰然砸在君臣众人之间。
……
番禺城内,王宫内,公羊左走出亭台,一伸臂,使海东青落在臂上。
“君侯果然早有准备!”
他看过信件,面上大喜,进而冷笑着拧碎信纸,回身看着几名不良人。
“盯住刘隐,若是楚军撤兵,莫要让他擅自出兵,南平国的兵马,君侯另有大用。切记,勿要让游义老儿知晓。”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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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幻音坊。
女帝闺阁外响起敲门声。
“讲。”女帝头也不抬,径直出声。
门外便响起低语:“娆疆那边,有一封姬如雪的信到了凤翔,可能是萧公子给您的信,不过奴婢无能,已被岐王截获……”
女帝执画笔的手一顿,进而语气平静:“想办法探出信上的内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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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内,李茂贞端坐于书房案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信封上“岐王李茂贞亲启”几个字,就已知是那所谓萧砚给女帝写的信了,遂不屑一笑,随手拆开。
梵音天恭敬的立在下面,眼睛盯着地面,不知所想。
俄而间,李茂贞的丹凤眼骤然一眯。
信纸上。
“孤千里拜访,只求得兄一面,然兄已未居十二峒其内,实让孤引为憾事。”
料想兄已回返凤翔,孤于凤翔共计人手三十有六,还望兄可妥善安置,善待之处,孤自是不甚感激。若有怠慢之处,来日相会,自难免向兄讨教一二。然彼时相会,凤翔城下,可非孤一人而已。”
望兄,勿谓言之不预。”
李茂贞攥紧信纸,丹凤眼中杀气腾腾,读到最后,手指都有些发抖。
末尾署名处,仅有寥寥四字。
“兖州,李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