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少祀官尤川,万毒窟众人只知他是多年前突然被毒公带回来的,进而当成义子尽心培养,眼看着就是下一任巫王的接班人选。
故那一“少祀官偷取圣蛊勾结南平国”的消息甫一传出,甚至没有一个人相信,直到最后据传说是有人在战场上看见少祀官在帮助南平国后,才终于承认起来。
义子终究是义子,枉费巫王待他如亲子,却仍然只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时间,对于少祀官尤川到底是不是娆疆人的疑问,以及对于这种叛徒该如何处置的说法,不一而论。
毒公蚩笠没有子嗣,半生四十余载也没有婚配,据说十多年前的时候不是没有娆疆姑娘仰慕他,但毒公的性情太古怪,为人行事又极为严肃,对于男女之事更是半点兴趣都无,所以直到最后,也终究只是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了巫术之中。
在出了这件事后,对于毒公这种几十年如一日只为娆疆的首领,万毒窟上下的感官再度不一样,同情者有之,可惜者有之,但埋怨者却鲜有。
毕竟尤川这种狼崽子,平时也没人看出来不是?
这些消息,听的蚩梦牙痒痒。
她固然对尤川没有多余的情愫,之前更是对其一根筋的愚钝想法极为不满,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直都将后者视为兄长,对于尤川的为人,她如何不清楚?
“毒公那个王八蛋!为了夺权篡位,先是想尽办法软禁窝老爸,现在居然连尤川都一起陷害!”
山间小道上,阴雨绵绵,蚩梦戴着斗笠恨铁不成钢的摇头:“窝早就给尤川说过,毒王八信不得,谁叫他一直不听窝的?毒王八那种人怎么可能是为了不让娆疆卷入战争才夺了老爸的权嘛!”
之前蛊王还没有病重到无法下榻的时候,毒公就直接掌握了所有的事务,并在事实上将蛊王软禁了起来,就这件事上蚩梦就与尤川发生过争执,尤川当时只说毒公是为了娆疆安稳才作此之举,并在话里话外有种认为蛊王软弱无能的嫌疑。
这把蚩梦气了个半死,就此与尤川绝交,从那时才做好了独自救治蛊王的心理准备。
现在尤川被毒公陷害的连娆疆都不能回,可谓是见识到了毒公区别于蛊王“软弱无能”的一面,可算是咎由自取了。
不过蚩梦却实在没有了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思。
大条如她,直到此时,才终于发现娆疆已经彻底变了天,狡诈和阴险充斥于整座十万大山,原本质朴的娆疆也因此被轻易绑上了战争的泥头车,一头撞向了未知的深渊。
那么,她能够救回老爸么?
老爸又能够救回娆疆么?
思绪充斥于心头,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深深笼罩在她身上,无法摆脱。
“这尤川……”
姬如雪张了张嘴,但看着前头蚩梦小小的肩膀,犹豫了下,换了个话题:“如今毒公在万毒窟一手遮天,蛊王的处境也被秘密封锁,要想戳穿他,离不开娆疆各寨的支持,如果要凝聚力量,是不是该有一个地点?”
“当然有!”蚩梦来了兴致,一手叉腰,一手站在道旁指向南面:“再走二十里,有一座九黎寨,里头的烙寨主是窝老爸的至交,去那里,肯定稳妥!”
“小锅锅,你说呢?”
走在最后头的萧砚想了想,压着斗笠望着天空密密的阴雨,道:“先赶路吧,毒公不会干等着我们的动作,必会先发制人,越是接近万毒窟的地方,就越要警惕,去九黎寨先看看情况再行打算亦不迟。”
两个姑娘自无不可,遂趁着天色尚早,继续埋头赶路。
至于本该一并通行的侯卿,却不知为何没有在同列,故在毒公的情报上,蚩梦身边确实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原人而已。
……
视线向北拉回数十里,几座寨子通往外界的大道外,一队人马行色匆匆。
萧砚几人去往万毒窟的路线并非单纯的一路向南,所经过的地方一般皆有尸怪作祟,故途中还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些地区的寨子只知是圣女替他们除了尸怪,其他多余的信息便一概不知。
按照蚩梦的想法,在除去尸怪后,应要将万毒窟内的变故给一些寨主说明,如毒公软禁了蛊王,诬陷尤川等等。
萧砚却并没有多此一举,在有些时候,真相在经过解释后,反而会越抹越黑,总会在不经意间被人添上刻意的标签,只要稍加运作,蚩梦很容易会被毒公冠上“贼喊捉贼”的罪名。
毕竟在娆疆百姓的视角里,毒公和万毒窟也在尽力清除为祸的尸怪,不止于此,面对南平国的威胁也是毒公率领娆疆各寨反击。反而是蚩梦,当初在恰才离开万毒窟后,娆疆就瞬间爆发了肆虐各地的尸怪,在娆民的视角,她反而更有嫌疑。
若是去解释一通,便颇有种“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去扶”的荒谬感。
而这种事了拂衣去的做派,反倒才有让谣言不攻自破的效果。谁质疑谁举证,蚩梦是无法证明毒公就是这一切的幕后者,可构陷蚩梦的毒公,不也没有拿出切实的证据吗?
自然会有人去怀疑这背后的真相。
这一队行色匆匆的人马,正是来自万毒窟,毒公安排在娆疆的尸怪被萧砚几人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自然需要对一些看不清形势的寨子进行敲打,该出的兵源一个不能少,巫王的统治地位亦是不容置疑。
最终的目的,自然就是削弱蚩梦重新积攒起来的影响力。
道旁一棵仅剩枯枝的大树上,侯卿举着骨笛眺望,天空的阴雨密密落下,不过他有红伞遮雨,倒是不曾被打湿衣物。
一行人有些警惕的瞥了下这个怪人,没有过多问话,匆匆而过。
侯卿有些疑惑的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都这般明目张胆的拦路了,这些人为何还敢过去?
他仔细思索了下,进而恍然大悟。
自己一看就是个好人,怨不得他们不放在眼里。
侯卿轻轻跃起,双脚在树干上猛然一踹,借势飞掠出去,身后大树轰然一颤。
红伞倾斜收起,如同一枝箭矢窜出的侯卿飘然落地后,手持骨笛在地面一点,整个人向前凌空一翻,双脚触地的同时,就复又猝然撑伞,挡在一行人前方。
后者等人瞬间愣住,而后驭蛊的驭蛊,抽刀的抽刀,如临大敌。
为首一老翁见侯卿只是持着一只骨笛没什么动作,心下警惕的同时,仍只是客气发问:“不知少侠拦路所为何事?我等来自万毒窟,少侠可妨行个方便?”
“不可。”侯卿道。
老翁眼睛一眯,进而阴恻恻发问:“小子,你是圣女那边的人?”
侯卿着红伞,身后衣袂在风中飘荡,并不答话,只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