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带着姬如雪离开了长沙,但并不径直向南走,而是折向西南,从湖南转入黔中,花费了七八日的时间,进入了黔南地界。
因为按照情报显示,南平王刘隐虽然已然建国称王,但在接到大梁的圣旨后,不管情不情愿,依然还是第一时间遣人进入娆疆地界交涉,为的就是那一批高达数万批的金丝楠木,毕竟不论是买也好,强取也罢,在行动之前最好都要先看一看主人家的脸色不是。
虽说在中原人的眼中,娆疆就是一片化外之地,里内民众都是过着饮血茹毛的生活,那片地盘除了山便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刘隐作为岭南地区的主人,娆疆的邻居,显然是知晓一些内情的。就算不给娆疆面子,但也不能无视那位创立万毒窟的蛊王,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年,天下所出现的蛊师,十个有九个都是出自万毒窟,娆疆里的大小寨子,也大半臣服,已经可以称作一个实力不可小觑的王国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刘隐遣使去与万毒窟交涉,反而是非常合理且妥当的行为。
但最为奇怪的事情来了,按照南平国递来的情报显示,刘隐遣人去万毒窟是在月前,可之后的进展,却毫无所知,不晓得是就此断了,还是南平国没有传递过来,亦或者是被楚国拦截了,甚而从始至终压根就是南平国传的假消息。
所以萧砚认为,直接赶往娆疆探查,应当要比去韶州得到的收获来的更多。
姬如雪当然没有意见,不过只是跟随而已。
……
透过层层绿荫望天,只觉云迷雾锁,乌云盖顶,压在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峰之上。
姬如雪收回目光,眉头紧锁,执着缰绳犹豫问道:“这条路真能通往娆疆?”
“我哪里能知道。”
萧砚正在前方挥动着手指,操控着一柄唐刀悬在空中一路披荆斩棘,生生顺着原有的点点残迹扫出了一条宽敞道路来,同时小小的叹了口气:“要是知道,就不会被那指路的老爷子哄骗来走这条烂道了。”
姬如雪难得看见萧砚这副模样,便强自压住笑意,反而来劝萧砚:“那位老先生说几年前伐樵时这条道路还能遇见去娆疆学蛊术的江湖人,理当只是道路荒芜了而已,应该错不到哪里去。我只怕待会会有一场大暴雨,这林中雾气弥散,恐会失了方向。”
萧砚听见这番话,更是无奈,索性翘腿仰躺在马背上,而那前方飘荡的唐刀无需操控,一路裹着罡气斩尽遮拦道路的荆棘,顺带把路边的一些大小毒蛇一并砍了,以让两人所乘的坐骑不受惊吓。
他双手枕在脑后,随着身下坐骑的前行颠颠倒倒,闭着眼睛道:“这座大山遮天蔽日,海东青在北地草原畅快惯了,反倒不习惯这地界,不然倒是没有这么麻烦。”
姬如雪抬头望着那些参天古树,确实只能透过点点缝隙看见天空。
林中雾气很浓,尤其是在这种阴沉天色下,宛若黑夜一般,就算真放海东青出去寻路,恐怕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
之前萧砚甚而还掠上过一株古树顶端,想寻一寻路数,但哪怕是萧砚的目力,放眼望去,都只能看见四面都是林海,所以在进入大山前,萧砚便索性让那只随行的海东青去了东面韶州寻游义,之后有需要了再想办法联络就是。
所以当下之际,反而只能依照之前进山时一个老爷子的指派,顺着一条已经被遮掩住的道路向南。且尤自怪异的是,在那老爷子所在的村庄里,哪怕萧砚出重金请人做向导,也没有人愿意接下这门差事,再看这条道路数年未有人迹的样子,这里显然是有一些当地人才知的古怪事。
好在那个老爷子到底是个厚道人,虽然极力劝萧砚二人不要进山,但见二人态度坚决,还是依然迈着一把七老八十的老骨头送了萧砚二人一程,让二人一路循着旧迹也算是不至于瞎转。
作为答谢,姬如雪悄悄放了一株萧砚半途发现的老参以及两贯铜钱在那老爷子的背篓里,不算少,但也不多,足以改善老爷子的生活,却又不至于让旁人眼馋嫉恨。
“入了娆疆,若是情况和猜测不符,我们又该如何?”姬如雪再次询问。
“这有什么如何的。”萧砚拍着鞍鞯旁的酒葫芦,睁眼看着遮住天幕的古树绿荫:“如果游义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无碍,自然皆大欢喜。楚国没有掀起战端,南平国也相安无事,那就没有这般麻烦了,下面的百姓也能少受些无妄之灾。我们直接去娆疆交涉,正好省事。”
姬如雪皱了皱眉,听起来好像是这个理,但总觉得好像和事先预计的计划有些出入。
前头的萧砚倏地一笑:“还记得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么,我此行想要去亲眼见一见某些东西。”
“记的。”姬如雪没有多想,答道。
“所以嘛,去娆疆本来就是我最终的目的,宜早不宜迟,正好顺路了。”
姬如雪略略颔首,其实按照她和妙成天的想法,萧砚确实没有此行的必要,那上万根金丝楠木固然珍贵,但犯不着让萧砚亲自走这一趟,汴京那里的事情显然更重要。
不过只要萧砚认为有这个必要,她就只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到底,正如他需要她那样,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心里下意识的不会想那么多。
且她也明显感觉的出来,此行萧砚的心情很不错,或者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格外的放松,颇有了青年人该有的惬意姿态,少了那么几分在河北时的成熟稳重,反而真像是来远游的一般,丝毫没有将什么朝廷要事放在心上。
比如现在其仰躺在马背上悠哉游哉的模样,妙成天等人恐怕想都想不到,因为在她们的心目中,萧砚就是理性的代名词,更是那担有复国重任而不得不卧薪尝胆的前朝太子,往往会下意识忽略掉萧砚的年龄。
在姬如雪眼中,萧砚则只是那个萧砚而已,那个在河北大放异彩,一言决断数万人生死的是他,在汴京闹得满城风雨,翻手便捞得百万家财的是他,现在躺在马背上叹气抱怨的,依然是他。
不过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即将二十岁的雪中少年而已。
想到这里,姬如雪的心情大好,连带着心里都甜滋滋的,只觉萧砚什么也没变,一路走来平平安安,就已胜过所有事。
在前头的萧砚不理解跟在后面的少女为何突然轻笑起来,便好笑的回头去看。
但恰在他起身之际,在他身下的那匹坐骑却是突然有些躁动不安起来,跟着开路唐刀前行的速度也戛然而止,马蹄不安的刨着泥土,打着响鼻,不肯向前。
萧砚咦了一声,手指一招,那唐刀便飞回入鞘,而后直身眯眼扫着前路密林,摩挲着酒葫芦,下意识沉吟起来。
血腥味,若有若无的扑面迎来。
后方的姬如雪用拇指推出一柄普通长剑,警惕扫了眼四面。
“奇了怪哉。”
萧砚直接下马,把那只酒葫芦别在腰后,竟是直接走上前,用手指捻了捻一株树干上的乌黑血迹,进而蹲伏下去,面不改色的翻开树根下的一具死尸。
团团苍蝇伴着恶臭嗡声四散,却被萧砚随手挥死一大堆。
后方,姬如雪用衣袖捂着鼻子,皱眉走近,进而才看见那尸体面目干瘪,脖子上有一个颇大的发黑伤口,已经被蚊虫爬的发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