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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重重宫内思对策 顽儿吵闹生嫌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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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素嫔这般,倘若邀请皇上入宫之后,那屋子里的香气与平日里常用的香气不符,必然会引得皇上怀疑。骆允暒若要把素嫔送来的□□制成燃香,就必然要做到移花接木,让人无法察觉才行。

因着姚素问平素里喜欢医术,故而她的屋子里的燃香,带着一丝丝的药香味。骆允暒把之前从灵枢宫内带出来的现有柱香碾碎成粉末状作为基香,加之净凌水融化,用棉丝滤网滤出杂质,再倒入瓷罐中,以油纸密封,小火加热,煮沸三次,出尽水汽。

再拿出素嫔遣人送来的□□剂,多次缓慢加入滤净的香粉之内,制成合香。凡制合香,必用炭火焙之,选炭不拘黑白,重在无杂秽之气。煅火细焙,切切不能心急,带入烟火气入到香中则前功尽弃。

最后再加之点点零陵香,用以调和气味。零陵香乃是宜州特产,此香性暖味甜,多用于室内床褥之间,与□□剂之间和合而无丝,可起到相辅相成之效用。合香之法,贵在使诸香之间融为一体,实而不腴,滋而不散,气味之间各不相掩。炒香宜慢火,切不可心焦火急带入焦气。

细细算来,从皇上进入灵枢宫内陪素嫔说话,到上茶,摆膳,不过三炷香的功夫。小皇上百里岚少年心性,做事颇为着急,若是不能即刻传膳,他与素嫔并无太多相交言语,多半就会摆驾离宫,便只能再伺机去别寻时机。此香宜多备几炷才好。

制完素嫔所需的催情香,骆允暒又拿起素嫔送来的另一副药剂,这是专为艳华宫的悦心昭仪准备的助孕之药。她沿用刚刚的法子重新又制了一种燃香,这一次却是把之前的催情之物换做助孕之药。略略添些珠子散,调和一下气味,也同样制成三炷香,用细丝系好,放入木盒之中。

骆允暒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香料,正打算收起来备用,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再一次坐下身子,又把剩下的几炷基香重新融化,又焙出数十只燃香,分别装到木盒里面。待做完这些,方把剩下的香料细细装到瓷罐中,严严的密封住,以防香味乱串。

收拾妥当之后,叫进来小丫鬟木香前来收置器具。随后伺候茶水的蕴香也端着准备好的点心进了屋子,刚刚放下点心盒子,她便笑着向骆允暒说道:“娘娘今儿没出去,却是错过了一件好玩的热闹。”

“什么事?莫不是你们几个又去捉弄那些小宫女不成?”骆允暒一面净了手,一面拿起一块桂花糕,嘴上问着话,眼睛却是看着木香把那几盒装好的燃香摆放整齐,正打算拿到后屋里收起来,急忙开口禁止道:“这几个盒子不要收,一会儿要送人的,就放在这里就好。”

木香答应着又把香盒子摆好。蕴香走过来给骆允暒倒了一杯热茶,笑着说道:“可不是我们的故事,是莺妃娘娘的趣事。”

“哦?她,又怎么了?”见骆允暒好奇的目光转了过来,蕴香继续说道:“今儿莺妃娘娘闲的无聊,就自己在宫里做弹弓打麻雀,不想玩得失了手,把那石子一下子打到了隔壁禄福宫里,直直打碎了一个冰玉盏,禄福宫的主子不依不饶,两个人直直闹到古妃那里,古妃气得罚他们二人抄经。娘娘,您想啊,就莺妃那个性子,她哪里肯坐下老实抄经,回宫后又吵闹起来,连着几弹弓石子,都打到隔壁去了。”

禄福宫的主子——骆允暒想了想——那不是刚刚进宫的天竺公主么?

莺妃是圣宁护国大将军战无敌的小女儿,母亲生她难产而亡,她便自幼与父兄一起生活在军营之中,枪马军事娴熟,却是最不喜读书识字,加之年纪又小,性子活脱每每困于宫中静谧日子不适,隔断时间总要寻些游戏出来才好。

前段日子,莺妃在自己宫里立了一个箭靶,又命小太监去找器物坊削出十几只雕翎箭,自己便整日里在宫□□箭玩耍。刚刚寻出些乐趣,却不知被哪个多嘴的人告到皇上面前。后宫之内,连舞刀弄枪都是禁止的,更何况是射箭这类活动了,万一误伤了哪位贵人,岂不是又生是非?

皇上这边明哄暗吓的,让人把那箭靶撤了下去,那十几只雕翎箭又都一并毁去,且把那个做事传话的小太监也给狠狠的惩治了一番。

可惜好景不长,莺妃又不知从哪里传出话去给她娘家三哥,就是战家三公子战豹,想要一匹小马驹,平日里在宫中骑着玩玩。这战三公子也是厉害,不出两天时间就找了十来匹西部产的良驹,各个都是刚刚出生三五个月的幼马,血统纯正,毛色光亮。战三公子赶着这十几匹良驹就到了宫门口,打算给莺妃送进去,让她都留下好好练练骑术。同时又找了二三十个工人,打算在莺妃的宫内,给她铺制一个演武场,平时用来遛马之用。

深宫内院平日里可是严禁骑马,更别说再养出十来匹马驹了。那些守宫的侍卫自然是不会让他进去,可是还未说上几句话,便被战三公子左右几拳打得满地乱滚。这些守卫也不敢十分硬拦他,只能急忙派人去给京城守卫司送信,请来了战龙大都尉方才把这一场乱事平息下去。

这件事不过刚刚过去两个月,宫内因着贵妃生产诸事忙碌,莺妃倒也没再生事端。不想近几日风和日丽,杂事无多,莺妃娘娘便又闲来无聊,想着怎么能生出点花样玩玩。偏生今日张美人来鸢禧宫给莺妃请安,两人便记忆起年少时一起在塞北做弹弓打麻雀一事,一时手痒,就吩咐小丫头寻几支树杈做起来。

这个张美人的父亲原是莺妃爹爹战无敌大将军队伍里的一个小校尉,武艺虽是平平,做人却甚是机灵。跟着战大将军鞍前马后凿实打过几次硬仗。后来有一次遇到敌军偷袭,他舍命救主,以自己身子替将军挡下敌方暗箭,废了一条腿。战大将军感念他这份情,便向皇上请旨,许他一个江南富庶之地做个县令,也算是养老。

偏生这张县令运气不错,娶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生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儿。让他那不大安分的心又活跃起来。既然战功上再无建树,不如寻另一条路来走。几经打点,给女儿争了个秀女的名额,这张美人倒也争气,一路杀将出来竟让她进了后宫,走到了皇帝面前,也算是不小的造化。可惜娘家门第太低,为她挣不来什么名位,只封得一个“美人”称号。

张美人进宫之后得遇莺妃,凭借着父辈那里积攒下来的些微交情,很快便攀上关系。她为人伶俐乖巧,颇受莺妃喜欢,平日里总会寻个空闲来鸢禧宫陪着莺妃聊天解闷。今日也是如此,见莺妃闲极无聊,便提议做个弹弓打麻雀。莺妃好玩的心性,如何不喜,只不过片刻功夫就做成两个小巧弹弓出来。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鸟雀也都出来觅食。两个人在鸢禧宫内打了几只不过瘾,便渐渐绕到宫门之外,看到鸟雀飞过就抬手打一弹弓,后面的宫女太监虽然跟着,却不敢多劝。

莺妃玩得兴起,渐渐没了顾虑,只顾追着鸟雀飞跑,不曾想抬手一弹弓,直直打到旁边的禄福宫中。偏生今日阳光甚好,天竺昭仪也命小丫头在院子里摆个摇椅,品茗晒太阳。正迷蒙之间,就听得“啪嚓”一声,一阵脆片飞溅。唬得她急忙睁开眼,就看到在身边石桌上摆放的,从竺隅国带来的冰玉盏碎成渣渣散落一地。她还没来得及叫人,院墙外便传来了莺妃的欢呼声,这一下连祸首都不必去寻了。

天竺昭仪忙招呼小宫女捧着破碎的冰玉盏,出宫与莺妃理论。这个冰玉盏原是她从竺隅国出来前,她的母后送与她的嫁妆,共是一对。取的是竺隅国境内神山上特产的晶冰玉石锻造而成,晶冰玉质地坚硬,不易成型,且产量极少,大半都出于山腹之中,经万千年地动化成,极为珍贵。且晶冰玉本身具有勘验毒物的功效,竺隅国皇后将这对由晶冰玉制成的冰玉盏送与自己女儿,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生怕她一个人远在圣宁皇宫,被旁人暗暗下毒害了去,故而特特叮嘱她,无论吃食饮水,总要在冰玉盏中走过一遍,方才放心食用。

天竺昭仪纵使心里责怪母亲多事,却也感念母爱之深。她时刻将冰玉盏带在手边,不为试毒,却也有思乡之情。可不想今日却被莺妃用一个弹弓打碎,如何让她心里不气愤。急忙叫过身边伺候的几个小宫女,捧着冰玉盏的脆片随她一起出宫,去寻那闯祸之人。

刚刚绕过宫门,便见到了这一众嬉笑的女子,天竺昭仪忍不住怒气上涨,威风凛凛、怒目而视摆明了一副问罪的架势。带着众宫女太监蜂拥上前,也不行礼,开口便是一句质问:“何处野丫头,胆敢在皇宫之中撒野,当真是不知死活的奴才。来人给我绑起来,送到皇上那里问个斩罪。”

她这边一时气过了头,却忘了先去询问对方的身份。其实生气归生气,在这宫中却也不好乱了位份。

按照常理,她是昭仪,见了莺妃,即便心中再气,也得先礼数周到请安问好,之后再去说明事情原委。可天竺昭仪委实过于气愤,兼之生长于外邦之地,于礼数上便不大在意,再加之这莺妃既然为了玩得尽兴,早早便换上轻便衣裳,没穿着她那套象征着身份位次的妃位制服。寻常冷眼看过去,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而天竺昭仪进宫时日尚短,也没去各宫内拜拜山头,自然是不识得面前这位身穿宫女衣裳,手拿弹弓的小丫头,居然会是一位妃子。她还只道是哪位不安分的小宫女,无意中冒犯到自己头上,那必然要拿出主子的款儿来,狠狠责罚一顿才是,故而一开口,便是怒气滔天,没容下对方半分分辩的时机。

今日这事,莺妃自然是理亏,她平素又是个玩心重的人,从未想过用身份来压人,故而面对天竺昭仪那滔天怒火,正想开口解释几句,不想身边的张美人先开口道:“大胆,哪里来的奴才,竟敢在莺妃面前无理?在主子面前可有你们这些人大呼小叫的份儿?难道进宫之前,都没学过礼仪么?看见莺妃娘娘还不行礼,目无尊卑,尔等可知罪?”

按说,依着张美人的身份,看到天竺昭仪,是应该行礼问好的。可她现在站在莺妃身旁,不自觉地便将自己看做与莺妃同样的身份,看到对方以下犯上,她自然要将自己与莺妃视为一体,主动维护莺妃的颜面,故而才敢大声呵斥对方。

听说对面站的是比自己位份尊贵的莺妃,天竺昭仪也不禁吃了一惊。可转念又一想,位份再尊贵也抬不过一个“理”去,莺妃用弹弓打碎了自己的冰玉盏,这件事说到哪里都是自己占理,不必在意他人身份地位,反而向前一步,又厉声喝问:“凭你们是什么人?难道打碎了别人的东西都不用赔的么?难道你们圣宁的后宫,都是凭着位份欺压旁人的村野乡妇,而毫不讲道理的么?”

还没等莺妃说话,张美人先抢着问道:“我们圣宁的后宫?那你又是什么人?身穿我们圣宁昭仪服制有何企图?混入我们圣宁后宫之中又意欲何为?难不成你是番邦细作,想要刺探我国隐情不成?来人啊,把这个外邦奸细给绑起来,送到皇上那里去问清楚。”还别说,这张美人的家学渊源,让她对那些番邦奸细极为敏感,偏生这天竺昭仪一开口就撞到她的地界上,故而气势上先失了三分。

“你,你,你别胡说,我不是外邦奸细。”天竺昭仪并非口角尖利之人,不过是刚刚进宫,尚未习惯改口,还是常常带出“你们圣宁国怎样怎样。”平日里在自己宫中倒也无人挑她,可今天却被一个位份低微的美人抓住把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分辨,情急之下也变得口无遮掩起来:“野丫头,烂贱人,你别乱嚼舌头根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娼妇,你们——”

若是说旁的话也就罢了,偏生莺妃最听不得这句“有娘生没娘养的”咒骂,她的娘亲因为生她时难产而亡,但凡有人说没娘的人怎样怎样,她总会想到自己身上,偏巧今日这天竺昭仪当着她的面,直直的说到脸上来,岂不是犯了她的忌讳。

“你在说谁是没娘教的?”莺妃猛然向前一步,站在天竺昭仪面前,挥着手中的弹弓,气急地问道:“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看着她上前一步,天竺昭仪也不敢落后,她是竺隅国的公主,自小也是千骄百纵长大的,何曾在气势上输过别人,也是往前一凑,嘴里不停地说道:“就说你这个小娼妇,有娘生没娘养的烂蹄子,不懂规矩,不知礼数,这皇宫之中,可是容你撒野的地方?哎呀——”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见莺妃猛然伸出手臂,扯着她的膀子就往旁边一带。莺妃自小在兵营中长大,虽说三脚猫的功夫不怎样,但力气却是要比寻常闺阁女子大得很,又常见那些士兵摔跤打架,也懂一些拳脚功夫,一出手就奔着天竺昭仪的膀子使劲,顺势往旁边一带,就把人整个给摔到地上,跟着上前便踢了两脚。

跟着天竺昭仪一起出来那些宫女太监,原本见着两宫主子争执,都远远的躲在后面,现下看到自家主子被打倒在地,生怕被对方打伤了身子,都急急的扑了过来,挡在天竺面前,跪地哀求,请莺妃娘娘手下留情。

这时张美人也带着莺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围了上来,一边护住莺妃,一边大声喊叫着:“大胆奴才竟敢打莺妃娘娘,你们不要命了么?快,快去禀报皇上、皇后,就说这帮奴才以下犯上,冒犯莺妃,快去禀报。”

早有那脚快的小太监一溜烟地跑去给古妃送信。

后宫之中的妃嫔争执,原是皇后苏盛华的分内之事,同时由贵妃李娇娇在旁协理分忧。可今日皇后被皇帝责罚禁足宫中,贵妃又因爱子夭亡,未出暖月,故而宫中诸事暂由古妃代理。

古妃乃是三朝丞相古安邦的孙女,最是风光霁月的淡雅性子,心中极厌烦后宫妃嫔之间那些争宠吵闹之事,本不欲趟这些浑水,怎奈此时宫中却无他人可理事,只能勉为其难接过凤印,却也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但凡遇到妃嫔之间的争执,不问对错是非,各大五十大板。

今日这事也是如此办理。听到前来回禀的小太监把事情经过分说明白,古妃便命自己身边的丫鬟碧琴前去传话,莺妃战莺莺,在后宫之中私自争斗,行为不雅,罚其回宫抄经三十卷;天竺昭仪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罚其回宫抄经三十卷。又命小太监将她二人分别送回宫中,不许再闹。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把争闹的莺妃和天竺昭仪两个人都压了下去,连一句多余的探问都没有,就把二人送回各宫,从始至终,古妃面都未露一下,只剩那二人各自不平,心里暗暗诸多抱怨却无处诉说,只能闷头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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