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咚咚咚!
雨珠先落到黑绿色的石瓦上,汇聚成流。然后沿着瓦槽而下,滑出屋檐,一道一道,排列成一席连绵不断的水帘。最后,落进门槛前的沟渠里,哗哗作响。
细细一听,整个过程就像一场准备良久的宫廷编乐演奏现场。
以前下雨的时候,秀才总会拿着凳子坐在屋檐下,听着这自然的编曲,再看一册《诗经》或是《乐书》,便能欣然一天。但是现在,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情。
他坐在板凳上,看着面前哗哗垂落的雨线,心情像脚下沟渠里的水一样噪乱。
蒲秀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进雨帘里。等浊水一点一点变淡,双手一点一点变干净,他的呼吸才恢复平缓。站起身,走进屋里,狭窄低矮的空间只有一张床,一张低矮书案,十分简陋。但是现在却多了一个女人,躺在原本属于秀才的床上。
女人半边身子是沟渠里的淤泥,半边身子是天上的雨水,还有一头水藻一样的长发,乱糟糟的蒙在脸上,看不清模样。蒲秀才替她盖了薄被,但已经湿了大半,所以她又开始瑟瑟发抖。
其实,外面虽然下着雨,但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哪怕泡在水里也不会冷。
“这是有病在身?”
他看着这具蜷缩在被子里的躯体,看着那截沾着乱发、淤泥的额头,缓缓伸出手,想看看是不是发烫。
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
“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微微红脸,走出房间。来到灶房,将锅里倒满水开始烧水。
噼里啪啦!
灶膛里,火苗飞快的蹿了起来,裹着浓烟,包裹住漆黑的锅底。
一刻钟后。
灰头土脸的蒲秀才望着锅盖上升腾的热气,听着咕噜咕噜的沸水声,才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铁嵌,侧头隔着厅堂望着对面敞开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起身将锅里的热水舀到木桶里,拎了进去。
缩在被子里的女人仍旧没有醒,着让秀才心里苦恼,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将热水倒进一只更大号的木桶里,又舀来冷水,然后再舀来热水。
如此反复,直到水深二尺,微微温烫才停手。
放下木瓢,蒲秀才看着床上仍旧瑟瑟发抖的身影,微红着脸,上前唤道:“姑娘!姑娘!”
女人毫无反应。
“姑娘!姑娘!”
“姑娘!姑娘!”
……
蒲秀才叹了一口气,挪动着脚步,伸出僵硬的双手,将脏兮兮的女人抱起。
“姑…娘!得罪了!”
出乎意料的轻,仿佛一缕轻纱,但秀才却万分紧张,小心翼翼,像抱着一摞珍贵的书籍。
“得…得罪了!”
他仰着头望着屋顶,亦步亦歇,走到装满热水的木桶旁,不敢低头看怀里的人。
忽然之间,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异样。
秀才鬼使神差的低下头。
怀里的人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眸子清澈似水,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