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锣鼓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睁开眼。
我被盖上了红盖头……
自十六岁那年,母亲回来看望外婆,出了意外死在这葬神山上,父亲就严令禁止我再回外婆家。
高考刚结束,二舅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外婆病重,瘫在床上一直念叨我,老人家心里有事,怕走得不安生……再三思虑下,我借着外出旅游的名头,瞒着父亲,坐上了去往外婆家的火车。
可谁知道!这刚到的第一天,吃了晚饭我就后脑一痛,晕在了饭桌上……等我再睁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低头看到穿在自己身上的嫁衣,想起小时候母亲很是自豪的跟我说,整个村子里只有外婆一个人能绣这嫁衣上的龙凤,再往下看,被麻绳捆着的脚腕下穿的是一双红得渗人的绣花鞋,踩在这红布头上,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戳出了血。
在我家这边有这种风俗,出嫁这天,新嫁娘是不能双脚腾空的,因为嫁到娘家过日子得踏实,所以新嫁娘在花轿里脚下会踩着一块红布头。
盖着盖头我看不见周围,但是如此频率的摇晃还有木头之间摩擦发出的“嘎吱”声,我心里头清楚,这坐在花轿里。
“大姑娘上花轿是头一回,外头只有这高昂的喜乐声,花轿里头啊……大姑娘泪朦胧;花轿向着夫家走,姑娘往着娘家望,花轿里头啊……大姑娘泪朦胧…………从此是两家……回家的路望不到头……”
花轿外,薛婶掐着脖子唱,歌声传到花轿里,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我小时候听过这首民谣,隔壁疯了的顾娘还没死前,天天在嘴里哼。
外婆说顾娘怀孕的时候孩子掉了,受不了打击得了疯病,见人就哭哭唧唧的叫孩儿。
我害怕顾娘,见着她都躲着走,有一次被她抓了个正着,顾娘蓬头垢面,一张可怖的脸凑到我的眼前,半响,嘶哑的声音颤抖着对我说“孩儿,你长得真像我孩儿小时候……”然后瞪着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疯狂摇晃我“我的孩儿?!你让他们还我的孩!”
……我还小,被吓得哭了好些天,之后,顾娘上吊自杀了,我没敢去看她的死状,村里对她的事也绝口不提。
小时候的事我还记忆犹新,现在看来顾娘的孩子压根就不是怀着的时候掉的!
外婆她为什么要骗我?他们这又是要送我去哪儿?!
今天,我坐上了花轿,也许就像当初顾娘的孩儿一样……
死瞪着一双眼睛,泪不停的涌出。恐惧将我笼罩,我不知道这架花轿要抬去哪儿,它摇摇晃晃的颠簸在山路上。
不知道晃了多久……我的眼泪流干了,嘴好像要被布条给勒得裂开,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它停了下来。
花轿里灌入一阵冷风,帘子被人掀开,一双粗糙的大手解开了我脚上的麻绳,我认得这个手上的刀疤,是我二叔以前割草时不小心留下的。
二叔拽着我身上的麻绳,压着声音低吼“走!”
我像只家禽一样,被拽出了花轿。
二叔扯着我向前走,我一出花轿就腿软跪在了地上,还来不及站起来,一根竹条就狠狠抽在了我的大腿上,我闷哼一声,痛得脑门出了一层薄汗。
“走!”他又吼。
害怕这竹条再次打下,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我咬着牙站起来跟着二叔走。
钱纸撒得满地都是,我麻木的走着,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直直的摔在地上,膝盖手臂直直搓在泥土上,手指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疼得我吸了一口冷气。
麻绳将我拽起,我看到右手无名指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正往着外面冒血。
割开我手指的是一块黑得发亮的石头,看着可不见得有这么锋利。
该死!心里暗骂一声,这人要是倒霉了喝水都要塞牙缝……
我不会今天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吧?
回想着父亲谈起母亲的异样,只怕是两年前我母亲的死压根就不是意外!
二叔停了下来,身后有人压着我跪下,将一坛酒塞入我的怀中。
喜乐停下,我没有再听到脚步声。
一道清闷的敲碗声响起,接着就是一个人从我身后跑到了前面去,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闻到了蜡烛燃烧的味道。
四周的人从鼻腔里哼出诡异的调子,一边哼一边跺脚,声音环绕在我的耳边越来越近,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