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珠为人妥帖, 待客又极其热情周到, 很快就和长安来的这群仆婢混熟了——据她说,她自己也是长安来的。大家同为女子,她与乔薇身边的人更要好些。
听到府中的流言后,赵明珠一颗心不免动荡起来, 她却谨慎, 并不敢轻举妄动, 而是先到青竹处悄悄做了番试探。
青竹先是遮遮掩掩,碍不住她百般追问, 又极力奉承, 方才半吐半露的道:“这话可不好说。你瞧太子殿下来了才几日, 成都府的大小官吏就不少过来献美的, 我家小姐当然愁呀,可再不乐又如何?与其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占据了殿下的心思,还不如太子妃亲自推出来一个,横竖都是自家人,自然是清白可靠的。”
赵明珠听得心旌摇曳,偏故意问道:“可,我观殿下对太子妃极为宝爱,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太子妃如此行事,会否太鲁莽了些?”
又诚恳摆手道:“我这都是一片忠心的话,你别嫌我多事才好。”
青竹却做出极为老诚模样来,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没她有见识,“嗐, 你年纪轻所以不懂这些,天底下的猫儿哪有不爱偷腥的,殿下眼下对咱们小姐这般容让,不过是喜好美色罢了,等再过几个月,小姐身子肿了,脸上斑也多了,丑得不能见人了,到时殿下不嫌弃才怪呢!”
她顿了顿,叹道:“所以小姐即使不愿,也须早做打算为好。至于殿下那头倒是好办,小姐说了,且别忙着告诉他,等今晚殿下过来时,小姐先避出去,却让金菊那蹄子顶了小姐的缺,等到水到渠成时,小姐再来解释来龙去脉,这般不伤体面,想必殿下即使嘴上埋怨几句,过后也便罢了。”
赵明珠嘴上附和,“到底是太子妃娘娘深谋远虑,足智多谋。”
心中却不免微哂:这位姓乔的太子妃看着聪慧机灵,原来也是驴粪蛋外面光,竟想得出这样拙劣的主意。不过这主意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思,少不得借一把太子妃的力了。
打听清楚后,赵明珠转头就去找金菊,从她那儿旁敲侧击了一番,以验证青竹的消息是否准确。
金菊的说辞果然与青竹一般无二,手里捏着一只肥鸡腿,还满嘴油光的同她埋怨,“我家小姐也忒糊涂,说要笼络太子,便舍出我去,我虽比不得青竹伺候小姐日久,好歹也算忠心耿耿,小姐竟这样鄙弃我!”
赵明珠奇道:“这样好的差事,你怎么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好什么呀!”金菊连连摆手,“太子殿下最是念旧的人,又不好女色,即便一时得益,过后也就把我忘在脑后了,看着多么风光,等太子恶了我,小姐也嫌了我,那时才有得苦吃呢!”
若说之前赵明珠还对传言有三分疑惑,这会儿便已完全信了。的确,像陆慎这样冷情的男人是不易讨好的,但,越高的山越能吸引人去征服,金菊这蠢东西徒有姿色却无手段,自然只能得一时之幸。
她却不同。若是她得了太子殿下的爱幸,出尽百宝,未尝不能与太子妃分庭抗礼。且太子妃娘家虽势大,她也不是无人可倚靠的。
赵明珠笑道:“你既不乐意,何不回禀了太子妃娘娘,让别人替你去?”
“那怎么成,小姐可说了,几个丫头就只有我是最出色的,殿下或许能瞧上两眼,旁人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呢!”金菊说道,神情难掩自得。
说她傻,原来也不傻,嘴上这般谦虚,结果还不是寸步不让。赵明珠摸了摸耳垂上的一对金珠,将眼中的轻蔑悄悄掩去,随即笑道:“那姑娘可得好生预备着,别辜负了太子妃娘娘的嘱咐才是。”
“这个我自然省得。”金菊靠窗坐在软榻上,马不停蹄地取着盘中糕点,想是要填饱肚子,免得晚上饿得人事不省——谁知道太子殿下多早晚才回,她只能提前去房中候着。
赵明珠假称自己还没用晚膳,便坐下来与她一道享用。金菊虽然好吃,为人却并不小气,何况彼此混熟了的,自然无须计较。
她反而将那糕点往赵明珠身前推了推。
赵明珠比她更会享受,左手捻起薄薄的一片糕,灵活的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右手则拿出一个精致的木葫芦,取下塞子,也不用杯盏,径直将酒液倒入咽喉,姿势洒脱且美妙至极。
金菊看得呆了,她正觉得口干呢,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巴巴问道:“这酒好喝么?”
赵明珠笑吟吟的睨她一眼,“好不好喝又如何,你就不怕醉倒?”
“喝一点总没事。”金菊嘀咕道,顺手就将葫芦夺过去,先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喉生津,齿颊留香,忍不住又呷了一大口。
赵明珠冷眼看着,假意劝止,却并不伸手拦阻。
这酒看似绵软,后劲却大,金菊一口一口地尝着,很快便醉倒在桌上,双颊酡红。赵明珠试着在她颈子上拧了拧,那人已醉成一滩烂泥,动弹不得。赵明珠这才放心大胆地动手。
她吃力的将金菊搬到屏风后的床帐中,两人对调了衣裳,想了想,连头上耳后的装饰也一并除下——金菊不过是个丫头,自然不敢穿金戴银的。
安置好后,她才轻手轻脚的出来,穿过回廊,一径去往乔薇卧房中。亏得太子妃也是头一遭做这种丑事
,不敢见人,因此倒先带着青竹白兰避了出去,沿途虽有几个宫里来的婢女,也和睁眼瞎子一般,赵明珠本就跟金菊身量相仿,就连容貌其实也颇有接近之处,美人往往是相似的。
她一路低垂着头,众人只当金菊姑娘出于处女的羞怯,并不上前盘问,免得惹恼了她反而误事。
赵明珠顺利来到太子妃闺房里,只觉锦帐香暖,别有一番惑人之处。里头的灯早就熄了,想必是怕太子发现货不对板使得场面难堪——事成之后就无妨了。
先前被蛮人掳去洞府时,赵明珠亦时时处在黑暗里,并不害怕。她摸索着掀开帐钩,只觉被褥内面硬邦邦的,仿佛有人躺在里头,想必是个男人。
也许太子殿下已经来了?赵明珠想起今日有几个成都府的官吏过来造访,听说太子殿下的酒量也不算太好,难不成喝醉了、太子妃就先把人抬进来了?
酒醉之下当然更易成事,这可真是天助她也。赵明珠只觉心口怦怦直跳,试探着勾住男人腰带,将一只手伸到他亵衣内侧。
然而触手却是一片空茫,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这不对吧,难道太子殿下竟是天阉?不,不可能,那太子妃是怎么怀上身孕的?
也许太子只是那物羞涩了些而已,弄一弄就好了……赵明珠轻轻咬着嘴唇,再度伸手下去,正要使尽浑身解数,那人已笑嘻嘻的坐直身体,“赵姑娘怎的如此泼辣有为,连杂家这样的阉人都不放过?”
那声音又尖又细,果然不似常人口吻。赵明珠一惊,倏忽间,四座的灯盏接连点燃,皇皇的照亮整间内室。
赵明珠方能看清眼前的男人——这哪算个男人,分明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个发秃齿脱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还紧捏着她的手不放,一脸色迷迷的模样令人作呕,“赵姑娘,您怎么变成哑巴了,不是您主动送上门的么?”
赵明珠纵有十分急智,此刻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撂下狠话,“混账,你敢轻薄于我,信不信我到太子妃那里告状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一个身量略微丰隆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门口,冷冷淡淡说道:“哦,赵姑娘想向本宫告发何人呀?”
赵姑娘只觉浑身的血液僵冷如冰,她木然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正看到乔薇那张皎若满月的俏脸,脸上的神情却是轻藐的、冷冽的,给人凛凛寒意。
赵明珠并不傻,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局,可悲的是她急于求成,居然陷入敌人的圈套中——她中计了。
虽然敌我悬殊,赵明珠并不认为无路可走。她迅速地滚到地上,垂下哀凄面容,嗫喏道:“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是存心的,是金菊她不愿侍寝,百般向奴婢央求,婢子才……”
话还未完,她忽然瞥见乔薇身侧那傻乎乎的俏丫头,脸上哪有半点醉态,还鄙视的朝她扮了个鬼脸。
赵明珠再也无话可说,原来这傻子竟然没醉,一切不过是为了令她放下戒心,是诓她的。
究竟谁才是傻子?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事已至此,她唯有听天由命,太子妃设下这样的阴谋来对付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不外是出于嫉妒,或者看她不顺眼。如今自己着了道,便被她抓住了把柄,不过,看在乔太守的面子上,太子妃未必会将自己立刻处死,多半是打一顿再撵出去。这不重要,太子一行人是不会在蜀地久留的,他们一走,她自然还能回来,到时便可洗净冤屈重新做人——她有这个把握,像乔太守这样迂腐的书呆子是最易对付的,只消三言两语就能令他回心转意,要不然,就再设一回上次的陷阱,她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赵明珠心内暗暗思量对策,等着乔薇发话将她惩处。
谁知乔薇却半晌没做声,直至赵明珠诧异的抬起头,才见她一手按着肚子,波澜不惊的问道:“谁派你来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