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即将赴任, 诸位兄弟真心欢喜也好,假意同情也罢, 无一例外的都送了饯别礼来。乔薇连谦辞都懒得谦辞, 径直命人收下, 反正有老长时间不见, 何必还说些假惺惺的场面话。
至于银子么, 谁会嫌钱少呢?此去蜀中想必花费不少,乔薇巴不得他们多送些有价值的物事来, 也好变卖银钱来填补私囊。
就连陆锦绣与她那样不睦, 也命人送来一包体己银子及数顶亲手制的虎头帽。
乔薇看着那几顶毛茸茸倒不失可爱的兜帽, 心道陆锦绣的日子算得却准, 连她冬日里生孩子都想到了,不过这几顶都是男娃娃所戴的式样, 或许陆锦绣的期许也是一个小侄子吧?
无论过往如何, 乔薇对于别人的好意总是欣然接纳的, 因笑道:“多谢公主。”
又瞅着陆锦绣指尖几处被针戳破的创痕,“公主这伤最好还是请太医看一看, 涂点膏剂, 损伤肌肤总归不美。”
陆锦绣忙将五指缩回袖里, 硬邦邦的道:“不用你管。”眼见乔薇紧盯着那堆银钱不放,生怕她据为己有,忙道:“你别会错了意,这是给我小侄子的压岁钱,再者二哥向来挑食, 胃口也不大好,此去风餐露宿,你身为二哥的妻子得多加照顾,若有该添补的,酌情从里头扣除就行了。”
乔薇心道你这点银子给陆慎塞牙缝都不够,不过小姑娘对外头的物价不甚清楚,就这些恐怕已是她全部积蓄。因此乔薇也就不戳穿她。
当然更不必退回去。依陆锦绣的个性,她要真这么做了,对方只会觉得受到侮辱,更加生气。
所以乔薇只笑盈盈的命白兰将东西收起来,再面朝着陆锦绣道:“公主的好意本宫会向殿下转达的。”
陆锦绣哼了一声,任务完成便要离去。
乔薇瞧着这小姑娘劲劲的派头,总觉得十分新奇。她一直以为傲娇这种属性只会存在于二次元人物身上,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有——当然,不怎么讨喜。
但是也不怎么讨厌,陆锦绣毕竟还是个孩子。
乔薇轻声问道:“我知道公主殿下讨厌我,我不在意这个,但,公主殿下为何会那样喜欢谢王妃,她比我好出很多么?”
这也是乔薇最大的一个疑问。要说陆锦绣是因为嫉妒她美貌吧,谢思茹可也长得不难看呢,若是因为家世,她也差不多哪儿去。好歹她也是陆锦绣的亲嫂子,从前陆锦绣对她不闻不问,反而向着一个外人谢思茹一盆火似的赶着——虽说自从谢思茹嫁给陆景成为郡王妃后,两人已断了来往,可乔薇回想起来到底意难平。
陆锦绣相当鄙薄地睨了她一眼,继而不屑的道:“当然是因为她能生孩子!瞅瞅你,美人灯似的,风一吹就坏了,哪比得她身健体壮?”
说着便叹道:“没想到你这样瘦骨伶仃的,竟也能孕有二皇兄的骨血,也算老天开眼,不至于叫二哥子息断绝。”
乔薇听着这番老气横秋的说辞,只觉啼笑皆非,合着陆锦绣喜欢谢思茹就因那黑美人屁股大好生养?哦,讨厌自己也是以为自己生不了?
这姑娘真是天下第一等爱操心的小姑子,竟管到自己哥哥子嗣上去了,真是佩服佩服。
乔薇现在对陆家人的印象愈发明晰,或者说,她心目中的奇葩名单又多添了一位。看来嘉禾帝的基因真是强大无比,生下来的儿女各有各的古怪之处,但愿她将来别被传染才好。
乔薇说到做到,并没隐瞒陆锦绣送来盘缠的消息,陆慎听后亦付之一笑,道:“你收着吧。”
乔薇却如避蛇蝎,“那怎么成?说了是给你这位哥哥开小灶补身子的,回头用在我身上,她非得找我算账不可。”
陆慎亲狎的勾着她脖子,“说什么傻话,孤补身子还不是为了你?”
乔薇一听这话如有深意,说不得红了脸,将他胳膊推开,“黄太医说了,头三个月最要紧,轻率不得。”
陆慎打趣道:“那三个月之后呢?”
乔薇恨着撕他的嘴,“好歹怀的是殿下的骨血,就这样捱不得?回头出了事,殿下是不是得赖在我头上?”
陆慎灵活的避开她攻势,两人闹腾一阵后,陆慎方搂她入怀,轻轻搔着她的脊背道:“孤说玩话呢,你怀着身孕这般辛苦,孤怎舍得还去闹你?这半年间,孤权当吃斋念佛,清清静静地做和尚去,好不好?”
乔薇听着心中自然甜蜜,好歹陆慎还有些责任感,知道忍着,毕竟这是个男人可以合法孕期出轨的年代,陆慎的克己与自制,已经是对她爱意的最大明证。
大约是被陆锦绣传染了一点傲娇,乔薇哼声道:“殿下知道就好。”
心想陆慎要是敢趁着她怀孕出去找女人,她定会将他抽打成烂羊头不可,再一把火将二人烧死,管他皇子还是天子呢。
听说川渝多佳丽,人美性子辣,乔薇到底还是有些焦虑的——她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一款,可见陆慎口味如此。
陆慎看出她的隐忧,含笑在她耳垂下亲了亲,呵呵道:“孤早说过,世间美人,唯卿一人而已,旁的都是庸脂俗粉,不足为患。”
乔薇彻底舒坦了,果然奉承话是永不过时的。以往她总觉陆慎的
情话太过甜腻,如今听多了,只觉得甜,不觉得腻。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呐。
然后乔薇就又把手借给他了——据陆慎说,因她的手指细嫩,更有触感。乔薇心道这种事不是靠摩擦力作用么?按说陆慎自己带有薄茧略显粗糙的肌肤更好些。不过,管他呢,反正陆慎自给自足,他怎么爽就怎么弄去吧。
众人送了饯别礼,按说乔薇是该给予回礼的。不过由奢入俭难,乔薇总想着今后不知得吃几年的苦头,难免肉疼,便一点血都不愿出了,只带着青竹白兰等人到府上致谢——她这位太子妃的面子,难道还比不过几样古董首饰么?
众妯娌只得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谢思茹不说了,因婚事阴差阳错,两人几乎已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就连乔薇亲自登门都是由吴侧妃出来招呼的。不过乔薇也不在意,与其在远行前再和弟妹闹出点不愉快,倒是这样干干净净收场好,省了多少麻烦。
至于恒亲王府上她却留了个心眼,魏明欣对她的敌意乔薇一直都看在眼里的,这回离京唯恐她又闹出些幺蛾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想着总得警告她一二。
谁知着人一问,却说魏侧妃已得了急病过世了,白兰悄悄告诉她,“听说患了肠痨,连夜就着人拉到乱葬岗上埋了,可据守墓园的人说,尸身脸上青紫,恐怕是中毒而亡。”
乔薇听罢并不意外,像魏明欣这样祸害遗千年,她能寿终正寝才奇怪呢,就不知是韩贵妃厌烦了这个儿媳妇,还是谢思茹嫉恨那杯酒令她出丑的缘故——将军府的女儿按说也是很有魄力的。
但不管怎样,走了个魏明欣总是好事,有了前车之鉴,至少陆离再娶妻就该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了:乔薇宁愿妯娌间维持虚假的姐妹情谊,也不愿与一条疯狗为邻,那样太耗费精力了。
东宫的人已安排得差不多了,三分之一的人回了老家,剩下的则都自愿跟随主上。乔薇看着面前若干仆从倒觉得头疼,虽说此次搬家工程十分浩大,可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且路上辎重越多,行程必然会被拖慢。乔薇不得已,只得又裁减了一半人数,或是打发到他们到几位性子好的妃嫔娘娘宫里,或是赏些本钱安排他们留在京中做些小生意,自然,也允诺日后会将他们调回。
这般安置妥当后,众人方觉得称心如意,乔薇则累出了一身大汗。总算可以清净些了,她让青竹拧了块湿毛巾给她擦汗,一壁却细细想着,总好像忽略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直至白兰快步进来,低声耳语了一番,乔薇才恍然大悟:她把余阿秾给忘了!
而且,听白兰说,余阿秾已经知晓那件事:她的孩子没有了。
备车前往庄园的路上,乔薇蹙眉问道:“是哪个不长耳朵的泄露出去?本宫不是叮嘱了要严守秘密么?”
白兰道:“如今追责也于事无补,咱们还是先安抚余姑娘要紧。”
乔薇莫名觉得心有些乱,若说之前她对余阿秾的境遇仅是同情,其实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如今她亦有了身孕,乔薇便很能感同身受了。
她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何况余阿秾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将其生下,却又这样短暂的失去——她若是早早地小产了或许还要好些,至少不用经历这样得而复失的悲怆。那个孩子一点点在她腹中长大,几乎能感受彼此的心跳与脉动,如今却永远不会再见了。
乔薇提着心,谨慎的将门推开,谁知并未见到想象中痛哭流涕的场景。余阿秾静默的坐在窗边,身形瘦削,肌肤苍白,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
她听到脚步声,冷不防转过头,紧紧盯着乔薇。
乔薇正在酝酿如何措辞,才能感人肺腑又不失安慰之意,谁知就见余阿秾迅速地离座朝她磕了个头,继而说道:“太子妃娘娘,奴婢求您将我送回五皇子府上。”
乔薇从她眼中瞥见仇恨的光焰,想必她已知道那孩子是如何失去的,遂顿了顿,说道:“魏侧妃已然暴毙。”冤有头债有主,可怜余阿秾是没法亲自报仇了。
眼前这个柔弱女子却倏然抬首,神色冷厉,“可是五殿下仍活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