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槿。

是因为程槿。

如果不是因为程槿，他可能真像程槿书里看的那样，早就死了。

褚承烨现在并没有心关注这些前尘往事，他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救程槿。

“你救不了她的。”

“你会看着她死，看着她在你面前死去，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许季琳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她像是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仰面躺在地上，鲜血顺脸颊流了满脸，凄惨又狼狈，可她只是笑着，却丝毫不在意。

究其一生，许季琳从未有这么绝望却又痛快的时刻。

她想起来苏申在自己的怀里死去，没办法救下必死无疑的褚淮安和许峰辉，爱的人为她而死，她爱的人是必死的结果，许季琳已经完全没有了生的欲望。

如果都死了，是不是也算是美满的结局，属于他们的美好结局。

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腹部传来先前一切如同走马灯一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想，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有勾心斗角，不会再斗争个没完没了。

许季琳虽然输了，内心也没有后悔过，她为了自己想要的权力和地位斗了整整一生，从她进宫的那一刻起，做了那么多事情，她早就能接受天道反噬到自己身上的一切，一切报应。

只是她没想到，她输的那么惨。

输到一无所有。

许季琳闭上了眼睛。

最终还是报应。

许季琳死了，褚承烨连一滴眼泪也都没有掉，只是看着躺在地上的许季琳，有一种无助感。

如同幼时第一次从行宫进到宫里没有做错事却无端受到了责罚，竹条狠狠的抽在他的脊背上，翠绿的竹条染着血，碎掉的竹屑钻进血肉里，他想不通，为什么没做错事也要受惩罚。

年幼的他见不到许季琳得不到答案，如同现在他也等不到许季琳的回答一样。

褚承烨承认，他先前是杀戮无数，作恶多端，他不是一个好帝王，是该遭受天谴，若真就是这样，他认了，可为什么，做错事的不是程槿，却要她无端遭受这些。

这一切都该是他活该的，不是程槿。

该天打雷劈的是他，该不得好死的也是他，为什么要程槿替他承担这一切。

褚承烨在许季琳死后一直在着力于找到治疗程槿的解药，可结果还真像是和许季琳说的一样，程槿的病症根本就查不出，更别说是医治了，多少名医见了程槿却只是摇摇头就出去了，甚至是连裴昱在见了程槿之后久久不言。

不说话，便是把所有的话都说了。

裴昱也看不懂程槿身上中的毒，或者说对别人来说不是毒药单单是针对程槿自己的，日积月累的接触那些和程槿自身相生相克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并不会有人察觉，甚至就连患者本身都不会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好，就连不舒服的原因都找不到，可到了真正显化的时候，便是无能为力，神仙下凡也无可奈何了。

这些话并没有人说出来，却是人人都知道的，除了程槿。

并没有敢在程槿的面前提过这些字眼，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总归是比别人了解的，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程槿便也不问。

程槿开始算不上床榻上下不来，只不过是精气神不好些，只不过出去片刻就觉得不舒服，算不上疼痛难忍，可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烙下病根子一辈子甩不掉一样。

她躺在景阳宫的躺椅上，太阳洒在程槿身上的每一处，入了冬之后，就很少能看见这么好的太阳了，暖洋洋的，能晒得人很舒服，就连褚承烨为了给程槿解闷的狸花猫都懒懒的翻着肚皮。

程槿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她的内心一片平静，生不出其他什么别样的情绪。

她抬眼直直的注视着太阳，亮白的光照着程槿，她似乎感受不到太阳刺眼，甚至她可以确认，她有些看不清了。

眼前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黑雾，程槿抬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只有朦胧的黑影在自己眼前动了。

程槿无力的眨着眼，用力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尽管她再怎么用力，面前的黑雾还是无法擦掉。

程槿其实有点能接受自己身体的变化了，先是无端嗜睡，再是头疼，腹痛，到失去味觉，嗅觉，她其实已经能猜到自己下一步应该是哪里出问题了。

可真到了看不到的那一刻，程槿还是没办法立刻接受。

她有些无助，却并不害怕恐慌。

她知道褚承烨每日忙到见不到人是因为什么，他自以为演了一场很好的戏，身边的所有人都配合着褚承烨，程槿早就知道了。

自己的身体总比别人要了解的，她也直接抱着褚承烨大哭一场，说自己要死了怎么办？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程槿还是怕死，舒坦的日子还没过两天，就这么要自己死了，说实话，她有点不服气。

哭没有用，不服气也没有用，日子一天天的过，身体也在一天天的变糟，她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身体不好之后，程槿的话变得很少，几乎是沾床就睡，褚承烨却像是一个话痨一样，每天都要拉着程槿讲好久的话，连屁大点小事都要问问程槿的看法。

她真的很累，正经事强撑着精神说几句，剩下的随口敷衍着。

褚承烨不愿意，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闹程槿，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褚承烨的话根本就没那么多，他只是怕程槿睡得太多。

程槿睡着后，褚承烨先前喋喋不休的精神气也没了。

他怀里抱着程槿，低头静静的看着她，一连好几个时辰，褚承烨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天光乍亮的时候，褚承烨会轻声叫着程槿，得到程槿不满意的哼哼声的时候，才会放心离去。

程槿每次都知道，只有她睡着了，褚承烨才会抱着她不放心的眯一会。

褚承烨太累了。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还要挂心程槿的状况，每时每刻都悬着一颗心。

程槿也会尽力在褚承烨的面前演出自己一副没什么事情的样子，两个人都以为自己的演技挑不出什么漏洞，可演技都在对方面前显的格外拙劣。

他们默契的都装作无事发生。

可今天，程槿却没办法再装下去了。

她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