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顾娆轻呵了一口气,雾气氤氲, 然后模模糊糊地映出漆黑的夜晚。
燕京这些年禁止烟花爆竹,不知道谁在五环外折腾了个焰火盛宴,大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没停。老宅附近没什么高建筑物遮挡,半个夜幕被映亮了。
顾娆自己一个人无聊,她打开小提琴的琴盒,低眸调了调琴弦, 然后试了试。
很多年没碰过小提琴了,第一遍还很不连贯, 顺了一遍下来, 充满力感的旋律流淌而出。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最脍炙人口的第五号。
速度多变, 节奏自由。
她顺着窗玻璃上化开的一小块, 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沈良州正在楼下, 雨雪夹杂在一起,他撑着伞, 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往这里走。
就像是有心里感应一样,他默契地抬头。
穿过窗外落满积雪的梅花枝,两人视线交错。
顾娆也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见他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放下小提琴, 屈指在玻璃窗上敲了敲。她隔着夜色描摹他润朗清冷的模样, 手指在玻璃上勾了勾他的轮廓。
窗外夜色浓, 他未必看得到。
其实是一个很幼稚的举动。
顾娆觉得他笑了,尽管她也看不到。
沈良州进来的时候,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你怎么不弹钢琴?刚才听到你低了半个调。”
升f小调的钢琴曲,被约阿希姆改编成小提琴独奏的时候还升了半调,将“查尔达什舞曲”豪放粗犷的特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提琴刚好在手边,我懒得动。”顾娆歪了歪头,枕在身后的窗玻璃上,“而且是四手连弹,你又不在,没人陪我啊。”
沈良州短促地笑了笑,确定了自己在路上捎带的寒气散了,才走过去,“别往窗户上靠,凉。”
他伸手把她拉过来,揽进自己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腰身,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这是咱妈给以后女儿的。”
“嗯?为什么不是儿子?”顾娆不太关心别的,下意识地反驳道,“咱妈肯定没这么说。”
沈良州的堂兄弟都是女儿,所以虽然沈母和老爷子不提,自然还是希望男孩。这话不可能是沈母提的,明摆着是他的心思。
顾娆挑开盒子看了看,一对金镯子。
很小巧,似乎还没完工,内圈刻名字的地方还空着。
这种小玩意儿男式女式基本没太大差别。
并不是重男轻女,顾娆是纯粹想要个儿子。她哥哥家里添的小不点简直太招人喜欢了,顾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羡慕她哥哥。
偷孩子是行不通的,所以她很认真地考虑自己养一个。
她垂了垂眼,不大乐意地扣上小盒子,“我还是对培养儿子感兴趣。”
沈良州没料到她反应还挺激烈,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沉缓的嗓音里带着笑,“女儿其实也挺好。”
如果像她的话。
“成心吧你?”顾娆气笑了,她不吃他这套,“我不管,我要儿子,我觉得就是儿子。”
说着她从他腿上下来,走到书桌前,掀开一本诗词集,朝着他晃了晃,“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她蘸了蘸墨,之前练字用的墨还没干。她提笔在素笺上写了一个字:晏。
沈晏。
很标准的簪花小楷。
顾娆平时也不算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但是真认准了一件事,就没有拖延症这一说法。她闲着没事,翻了一下午诗词,想了许多名字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看到的一句:
河清海晏乾坤净。
听着波澜壮阔,就起了。
“你这也太不公平了。”沈良州扫了眼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万一是个女孩怎么办?”
“我就要男孩。如果不是男孩,”顾娆对他这种煞风景的行为极其不爽,抬眸,一字一顿,“你以后也都自己睡吧,反正十个月你也适应了。”
“……”沈良州唇角抻了抻,微眯着眼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能收拾你,所以说什么都行?”
顾娆弯了弯唇,拍开他的手往一旁躲,心思不言而喻。
沈良州不依不饶地扣着她的腰身,又不敢碰着她,最后将就着一个很别扭地姿势把人揽在怀里,“快到三个月了。”
顾娆瞪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根据医嘱,这样对孩子不好。”
“根据医嘱,只有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他低声道,沙哑的嗓音让她心尖颤了颤。
“我胆小,你做梦。”顾娆在他怀了挣了挣,“你没我之前不也这么过的吗?”
“这不一样。”沈良州在她耳边咬着字,“你天天在我眼前,还不能让我想,我没这种自制力。”
两个月了,顾娆没觉得有什么,除了闷了点。但是沈良州很不好受,温香软玉再怀结果只能看不能吃,一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有八个月,不亚于一场酷刑。
“那我们今晚分房睡?”顾娆轻声笑了笑,在他怀里抬头,“我就不为难你岌岌可危的自制力了。”
“别闹。”沈良
州揽着她,提笔思索了几秒,在她写的名字旁边加了一个字。跟她风格不同,他习惯写行楷,笔力遒劲,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