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荞跟律师一起到她的院子那儿,看他们一家都在,师母脸比锅底还黑。
她说“那对母子又是离婚,又是举报我家有金条,还登报断绝关系,怎么有脸占着房子。想不到老秦老留着这报纸,越看越生气。”
季荞从她手中把泛黄的老报纸拿过来,跟律师一起看,从右下角找到一则断绝关系声明。
之前经常听说运动中登报断绝关系,季荞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
是师母继弟的登报申明,内容是他们家是工人家庭,他母亲跟资本家继父已经离婚,两家自此没有任何关系,成分、财产等毫无瓜葛。
季荞八卦之心大起,让师母跟律师介绍情况。
随着师母的讲述,她才大致了解事情经过。
当年师母的爷奶还在,但是已经人丁不旺,她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婚,就是现在霸占房子的继母跟继弟。本来一家人的生活还算正常,可运动来临时他们家被定为资本家,继母继弟马上各种操作,离婚、举报外加登报断绝关系以求自保,他们一家人辗转去了国外,可秦争鸣留在了国内。
他们去了国外的没受到什么影响,可是继母继弟的这一套操作让秦争鸣处境更难。
更不要脸的是,他们的房子被收了上去,等到这些被收上去的房产归还时,继弟多方托关系,趁着秦争鸣还在农村下放,抢占先机把房子要了回来,他们一家一直住着。
再看到这份登报声明,师母都想立刻冲到继弟面前,给他几个大嘴巴。
可她毕竟刚从国外回来,对国内的一切都感觉很陌生,只能强制压下这份愤怒。
师母说我父亲前几年去世了,他留有遗嘱,房子给我,另外,这套房产的地契房契都在我这儿。”
律师给分析了一通,他说“按照六十年代末的婚姻法,你继母跟你父亲虽然有过一段婚姻,但无权分这套房产,你有权要求他们马上搬走。”
师母是急脾气,说“一想到他们霸占着房子我就生气,那走吧,现在就让他们搬走。”
于是秦争鸣锁了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坐公交车,直奔师母家老宅。
老宅所在区域全都是四合院,也是老城区,这一片过去住的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之前季荞找房,也来过这一片。
路上师母给介绍情况,继母家同样人丁不旺,只有老太太,继弟郭林两口子,还有他们二十来岁的儿子。
师母家老宅是一处二进四合院,保存完好,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上班,只有老太太在家。
老太太一开门,看到师母,立刻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等镇定下来,马上从震惊换了副热情洋溢的笑脸,说“佩云,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可算是回来了,你弟弟要是知道你回来不知道得多高兴呢,快进来,中午吃啥,我去买菜,吃啥都给你们做。”
师母并不想跟对方寒暄
套近乎,直奔主题地说王老太,我这一回国就听说房子你们住着呢,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房子,你们住了这么多年,我现在要住,你们该搬走了。”
这里一定要省略三千字,大致就是外国归来的试图讲道理的文雅女士跟蛮不讲理试图霸占房产的老太太跟他儿子的撕逼大战。
这段撕逼乌烟瘴气,让人血压飙升,就不做太多描述。
女士带来的人虽多,可是因为各种原因都说不上话,只有这三个曾经的继母继女继弟撕得厉害。
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她跟梁佩云的父亲结过婚,房子就是她的,还说当时是迫不得已离婚,轮不到小辈跟她抢房子。
律师跟王老太说按照六十年代末的婚姻法,她无权分房产,再说六十年代末就已经离婚,房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王老太仍旧胡搅蛮缠。
于是季荞提议去房管所,当时是房管所把房子给老太太母子,房管所有责任。
去房管所就比跟王老太沟通顺畅多了,对这一桩陈年旧事,房管所的领导也不想管,但是他们很硬核地说要起诉房管所,所长不想让这件事闹大,这才重视这件事,并且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当时把房子返还给王老太一家的职工,当年他是小科员,王老太儿子托关系找他才拿到房,现在他已经是科长。
科长可不想因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影响他的前途。
毕竟梁佩云手里有地契房契还有她爸的遗嘱,科长只能说房子是暂时给王老太他们住,于是科长跟着一块去找王老太。
本来见科长走进院子,老太太的儿子郭林还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可是还没高兴上一分钟,房管所的科长一开口就说房子是梁佩云的,让他们赶紧腾房。
看对方那无语的表情,季荞爽了。
科长说“这房子跟你们没啥关系,你们住了这么多年已经可以了,现在房主回来你们得腾房,想办法找单位分房吧。”
对方仍强硬地说房子是他们的,在梁佩云要求下,科长还跟他们一块儿去了趟派出所,派出所的人忙得很,本来不想管这种纠纷,但房管所科长跟律师都在,只能派出人来调节。
公安的意见也是让这一家人赶紧腾房。
既然房管所跟公安都这样说,这对母子再霸占房子也没用,季荞觉得要回房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行还可以采取诉讼手段,不过律师说周期太长。
梁佩云这一天也气够呛,不想多做纠缠,说“公安跟房管所的人都在这儿,给你们三天时间腾房,三天后我来收房,不腾房的话我会要求把这么多年的房租结给我。”
季荞很多时候不打算纯吃瓜,临走的时候她要做总结,把话说得更清楚,他说“房管所之前把房子给老太太就是错误,现在请务必督促他们搬走,另外这么一大套院子,住这么多年租金该是多少,房管所的人最清楚。”
现在是房管所科长的压力最
大。
一行人离开后,梁佩云说“也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咱们一块儿去吃饭。”
季荞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霸占着人家房子不放又胡搅蛮缠的人,真是涨了见识。
他们又回到季荞的院子附近,找了一家大饭店,梁佩云说她请客,点了一大桌子菜。
秦争鸣点了几瓶桔子汁,给每人都倒了一杯,特意把梁佩云那杯递到她手里,说“你以前爱喝桔子汁,在米国喝不到桔子汁吧,消消气,房子肯定能要回来,别着急上火。”
能正常说话,会关心人的秦争鸣真是难能可贵。
梁佩云现在情绪也稍微平复一些,说“老秦,我真没想到这母子俩这么难缠,在国内这些天我什么都不干,也得把房子要回来给你住。”
秦争鸣继续安慰他媳妇“其实我也有一些朋友,也有熟悉的公安,要不我去找找他们,让他们帮忙尽快把房子要回来。”
梁佩云很感动,她了解秦争鸣的性子,知道他不善交际,让他去求人办事对他来说很难,也多亏他有一技之长,不用跟人打交道,她语气轻松“不用,我就不信那母子俩不还房子。咱不急,明天你带我们在北城好好转转。”
必须再省略两千字的让人生气的撕逼大战,贪婪的母子俩当然不愿意白白放弃房子,但来自房管所跟梁佩云的压力太大,他们担心郭林被起诉丢了工作。
单位一时分不出房,房管所就把他们安排到秦争鸣之前住过的那个城中村,这一家人无奈搬走,但凡是原先房子里就有的家具,梁佩云一件都没让他们带走。